崔琇用浸了玫瑰花汁的水净了面,又从红钏那儿接过热锦帕,敷在脸上片刻。水汽驱散了倦意,她终于感到清醒了许多。
孙瑞提着食盒走了进来,她先将食盒轻轻搁在案上,这才转向崔琇,恭敬道:“主子,季安回来了。”
崔琇略一颔首:“知道了,让他早膳后再来回话。”
用过早膳,崔琇捧着一盏温水,倚坐在榻上,自打没再接触那乌勒草汁,她胸闷的毛病便一日日地减轻,如今已舒缓了大半。
季安虽面带倦容,但难掩兴奋之色,一双眼睛灼灼发亮:“主子,奴才终于逮到那人了,正是平日里负责擦轿辇的小夏子。果然不出您所料,那厮憋了几天,昨夜终究是按捺不住,急着去找他背后的人了!”
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!他带着人熬更守夜地在驮轿处蹲了这么多天,总算是让他把人给逮着了!
瞧清那闪出来的人影果真是小夏子,季安精神猛地一振,一路远远缀着,最终眼见着他身影一闪,悄没声地钻进了一处宫苑的门内。
那虽是一处闲置的宫苑,可季安却再熟悉不过,当初跟踪冯庶人身边的秋意时,他就曾到过此地。
“贤妃?!竟真的是她!”红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眼中满是怒火,“禁足这些日子,她倒是装得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,背地里却行此等阴毒算计!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——会咬人的狗不叫!”
自知晓遭人算计起,崔琇便早已疑心到了贤妃头上。她根本不信那般惯于机关算尽之人,真能一朝转了性子安分下来,除非是蛰伏暗处,谋划着更深的毒计。而且这阴诡刁钻的手法,分明就是贤妃一贯的风格。
崔琇将茶盏置于案上:“证据可都确凿了?”
季安躬身答道:“于波天刚亮就来找了奴才,他昨夜看得分明,千真万确是刘山私下见了小夏子。”
于波正是他们早已布下的一枚暗棋。当初季安瞧见秋意在此宫苑出入后,崔琇便设法将于波安插了进去,旨在找出贤妃藏在此处的眼线,收集更多证据。
细细算来,于波奉命潜入那处宫苑也有小一年的功夫,期间他曾数次目睹那名唤作刘山的内侍,与长阳殿的宫女露白暗中有所往来。
再无悬念,这背后主使之人,可以断定就是贤妃。
崔琇在案几上叩了两下:“季安,你即刻传话于波,命他死死盯紧刘山,一有异动,立即来报。孙瑞,你去一趟芙蓉宫,将此事原委告知淑妃娘娘,就说……时机已至,请她依计行事。”
两人齐声应下,即刻转身退了出去,分头行事。
青玉蹙着眉头,沉吟片刻,仍是摇了摇头:“奴婢愚钝,始终想不明白一事。那北朔特有的乌勒草汁,贤妃娘娘深居宫中,究竟是如何能弄到手的?”
北朔人眼高于顶,若非迫于无奈,根本不愿与大兴人往来。去年和谈之前,能和他们打上交道的,就只有那支北地商队,要查乌勒草汁的来源,从此处入手最可能寻到线索,此物罕见,但凡经手,商队中人不可能没有印象。
崔琇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更深处。此物既能如此顺畅地流入贤妃之手,是否意味着余家与北地之间,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勾连?若果真如此……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陡然升起,当年那场险些害死姚家人的矿难,当真只是一场意外吗?
只可惜此事时隔久远,北地又远在千里之外,纵使此刻派人去查,一来一回耗时良久,定然是来不及了。不过,倘若此番布局能够顺利,或许能直接从余家人的口中问出答案。
崔琇收回思绪,目光转向红钏吩咐道:“传话出去,告诉父亲,张夫人是时候去泰安巷走一走了。”
张夫人与其夫张逍遥如出一辙,皆是清风峻节之人,凡事都要论个是非曲直,想要她对污糟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那是绝无可能的。
张逍遥在朝中以铁面无私着称,但凡有大臣言行不端,无论其官阶高低,他皆会毫不留情地当朝参奏。就算是魏晔犯了错,他也会梗着脖子劝谏,偏偏深得魏晔的倚重,此前韩太傅借旱灾之事中饱私囊,便是他去查的。
张夫人在京都也是有名的,一众夫人们对她那是又爱又恨。她本人便是活生生的女子德行范本,人品才情都是一等一的,平日里若有哪家夫人起了争执,都愿请她来主持公道。可偏偏她又是那位铁面御史张逍遥的夫人,众家夫人在与她交往时,总不免暗自提心吊胆,生怕一言不慎被她瞧出什么不妥,张御史的下一本奏折,就要参到自家老爷头上了。
这样的人,由她撞破泰安巷的勾当就再合适不过,以她的脾性,后续一切发展便都顺理成章。
祈福法会将近,皇后凤体欠安,难以操劳,只得将一应事宜交由淑妃与贤妃共同协理。
贤妃进了慈元殿,恰见淑妃正吩咐宫人将十余个锦盒于案上一一排开,每个盒中放着一串佛珠,只是质地上却有些不同。
她眸光微动:“这却是要做些什么?”
淑妃见她来了,眉眼顿时舒展开来:“妹妹你可算是来了!这些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从龙泉寺请来的佛珠,皆是慧明禅师亲自诵经开光过的宝物,需得在慈元殿供奉至法会结束,再分赐各宫,据说能辟邪消灾、护佑平安呢。说来也奇,昭充媛这些日子潜心抄经祈福,连胸闷都缓解了不少。这些佛珠里还特意备了给皇子公主的,回头妹妹定要让二公主贴身戴着,说不定能沾沾佛缘,身子骨一日日好起来。”
紫绡捧着册子快步走近:“娘娘,各色香烛都已送至库房,册目在此,请您过目。”
淑妃应了一声,侧首对贤妃道:“妹妹,那边香烛清点离不得人,我得去看看,供奉佛珠的事可就托付给你了!”
说罢,她便随着紫绡匆匆往偏殿去了。
贤妃独自立在殿中,望着案上那些佛珠,目光倏地沉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