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据包的光还在主控台上缓缓旋转，像一段没播完的老电影胶片。
沈知意的手指从确认键上收回，指尖有点麻。那声音她听过，十年前，刚开直播那天，自己说话也是这样，带着点生涩和试探。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她低头看掌心。
一枚戒指静静躺着，表面像是凝固的水波，边缘却锋利得能划破空气。它不像从前那枚被别人塞进盒子里的婚戒，温吞、规矩、像个装饰品。这个不一样，是她自己从系统里“挣”出来的，带着量子系统的烙印，也带着她八次死亡的记忆。
谢临渊站在她身后半步，没说话，只是目光落在她手上。
“它认人。”他说。
“嗯。”她握紧戒指，“只认活着的人。”
外面风大了些，吹得废墟里的碎玻璃哗啦响。程野早就走了，但他的摄影机留了一段信号，还在后台跳动。沈知意没关，反而点了进去——热搜已经炸了。
#知微疯了#
#沈知意退圈实录#
#精神病史曝光#
三条并列第一，点进去全是剪得乱七八糟的视频片段：她站在主控台前闭眼，说“我不躲了”；她在光雾中笑出声；她指尖带血往系统里甩……配上字幕：“精神崩溃”“妄想症发作”“已被秘密送医”。
底下评论清一色在刷：“早说了她撑不住”“影后人设崩得太快”“建议强制心理干预”。
她看完，把手机反扣在台面，端起旁边的翡翠茶盏，喝了一口冰美式。
凉透了。
“她们想让我疯？”她把杯子放下，声音不高，“那就演一场给她们看。”
谢临渊皱眉：“现在开直播，平台随时可以掐你信号。剪辑权不在你手里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抬眼，嘴角扬了一下，“所以我不会给他们剪辑的机会。”
她说完就动了。
旗袍下摆扫过地面碎石，脚步没停，一路穿过倒塌的拱门，踏上教堂最高的那截断墙。风迎面扑来，吹得她发簪微晃，左眼尾那颗泪痣在暮色里一闪。
她打开直播。
镜头亮起的瞬间，弹幕直接爆炸。
【她真敢开！】
【快截图，疯批美人最后表演！】
【别信她说话，全是胡言乱语！】
沈知意没看弹幕，也没开场白。她只是抬起左手，将戒指对准镜头。
“说我精神失常？”
她声音很冷，像冬天早晨的铁栏杆。
“那你们看看这个。”
她缓缓转动戒指。一圈光纹散开，映出主控台最后生成的画面——
【命名确认：我们走过的路】
底下数据流滚动，清晰记录着时间、坐标、生物频率匹配记录，还有她和谢临渊的双人血契认证。
真实得没法造假。
弹幕突然卡了一下。
有人开始打问号。
她不等他们反应，继续道：“退圈？没错。我退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勾唇一笑。
“但我退，是为了拍一部让你们闭嘴的电影——《镜渊》。”
话音落，她手指一划，直播切断。
屏幕黑了。
全网静了两秒。
然后炸成一片。
——
半小时后，地下安全屋。
程野瘫在沙发上，手机架在啤酒罐上，屏幕上是各大平台的舆情监控图。
三条热搜还在榜首，但画风变了。
#知微不是疯了是杀疯了#
#一句话宣布拍电影#
#《镜渊》是什么？#
他啧了一声，拨通语音。
“喂，你这波操作够狠啊，直接拿婚戒当证据甩脸上？”
电话那头很安静，只有风声。
“你录了？”沈知意问。
“当然。”他翘起腿，“高清无码，连你眨眼频率都录了。要剪个预告片吗？标题我都想好了——《她说退圈，其实是开战》。”
“不剪。”
“啊？”
“不发预告，不炒概念。”她说，“等电影出来，他们自然知道《镜渊》是什么。”
程野沉默几秒，“你这是要闷声干大事啊。”
“不是闷。”她声音低下来，“是让他们以为我倒了，再站起来的时候，才疼得最狠。”
程野笑了，“行，听你的。立项书我这边已经备好，随时能发出去。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？”
“你真打算自己当编剧？”
“本来就是我的故事。”她说，“谁写都不如我清楚——哪些人该死，哪些话该说，哪些账，得一笔笔算。”
程野没接话。
他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江晚舟那些年抢走的资源、毁掉的剧本、暗地里删掉的镜头……还有她母亲车祸当晚，所有被抹去的通话记录。
这些都不是八卦，是命案。
他正要开口，手机突然震动。
一条加密消息弹进来：
【舆情反扑启动，匿名账号批量发布“知微曾接受精神治疗”病历截图】
他皱眉，“她们反应挺快啊，已经开始反向洗数据了。”
“正常。”她声音没起伏，“江晚舟靠的就是这套——先造谣，再用更多谣言压住真相。等你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，她就成了‘受害者’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破？”
“不破。”她说，“我让她继续放。放得越多，将来电影上映那天，观众越想知道——到底谁在说谎。”
程野吹了声口哨，“你这是要把舆论当素材啊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她淡淡道，“现实比剧本更狗血，我只是帮它理个序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金属轻碰声，像是她把戒指摘下来又戴上。
“对了，”她忽然问，“你那台老摄像机还能用吗？”
“你说那台二手货？”他摸了摸机器，“修好了，底片也换了。你要拍胶片版？”
“嗯。”她说，“数字容易删，胶片烧了都还有灰。我要让《镜渊》留在地上，而不是云里。”
程野笑了，“行，我给你拍。不过有个条件——”
“说。”
“我得挂名执行制片，不然没人信这项目是真的。”
“随你。”
“谢了。”他坐直，“那我现在就开始跑流程，明天就能把立项书递出去。不过……资方那边，你有准备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她说，“也不需要。”
“啊？”
“我没打算找资方。”她声音平静，“我自己投。”
程野愣住，“你哪来的钱？”
“去年写的三部剧本，版权全卖了。”她说，“加上之前直播打赏的分成，够拍一部小成本电影。不够的部分……”
她顿了顿。
“我还有点私藏。”
程野张了张嘴，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。
他知道她“私藏”是什么——不是银行卡里的余额，是那些没人敢碰的证据链，是江氏地下金库的坐标，是L医生那个药箱里的名单。
这些东西一旦出手，换来的不只是钱。
是命。
他没再问。
只是默默打开电脑，新建文件夹，命名为：**镜渊·启动**。
——
夜更深了。
沈知意站在废墟边缘，风已经小了。
她手里还握着那枚婚戒，表面的光纹渐渐沉下去，像睡着了一样。
谢临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，没说话，只是伸手，替她扶正了歪掉的发簪。
她侧头看他。
“怕吗？”他问。
“不怕。”她摇头，“我只是在想，十年后的今天，我还能站在这里说话，就已经赢了。”
他点头，没再多说。
两人并肩站着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，几乎连在一起。
远处城市灯火未熄，热搜还在翻滚，新话题不断往上顶。
但她不再看了。
她把婚戒重新戴回手上，转身就走。
脚步踩过碎石，发出干脆的响。
“该开始了。”她说。
谢临渊跟上。
风卷起地上的灰，扑在她旗袍下摆，像一层旧时代的尘。
她没停下。
前方马路尽头，一辆黑色车灯亮起。
车窗降下，露出程野的脸。
“上车吗？”他问，“我请你吃宵夜，顺便聊聊《镜渊》第一个镜头怎么拍。”
她走过去，拉开车门。
“第一个镜头？”她坐进副驾，系上安全带，“很简单。”
“拍一双鞋。”
“谁的？”
“十年前，我在直播间穿的那双布鞋。”她说，“脏了，破了，但没扔。”
程野点头，“行，有象征意义。”
“不是象征。”她看向窗外，“是提醒。”
车发动，驶入夜色。
后视镜里，教堂废墟越来越远。
戒指在她指间微微发烫。
像一颗没冷却的火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