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端屏幕的倒计时还剩十二小时,光标在“发送”按钮上方闪烁。沈知意的手指悬在半空,迟迟没点下去。文档标题《6:20》像一枚钉子,把她钉在十年前那个雪夜,也钉在谢临渊右肩那道疤上。
她忽然关掉页面,起身走向客厅。
谢临渊就站在门边,靠在墙框上,像一尊没打算移动的雕塑。他手里捏着个黑丝绒小盒,指节泛白,像是攥了太久,又怕松手。
“你还没睡?”她问。
“你也没。”他声音低,不像影帝念台词,倒像在审讯室里熬过通宵的特工。
她盯着那盒子,“又刷火箭骂我丑?”
“没那闲钱。”他扯了下嘴角,“这玩意儿,比刷一年火箭都贵。”
她挑眉,走近一步。他没动,只是把盒子递过来,动作僵得像在交枪。
她接过,打开。
一枚翡翠戒指静静躺在丝绒里,绿得沉,像老茶盏底沉淀的岁月。戒圈内侧刻着一串数字:40°N, 116°E。
她抬眼,“这是我家老宅坐标?”
“是你第一次直播的信号原点。”他嗓音哑,“从那天起,我每天记一次。你逃,我追,三百六十五天,没落下。”
她笑了,把戒指套上无名指,不大不小,像量过命定的尺寸。
“你这是逼我直播带货?”她晃了晃手,“标题我都想好了——《影后被影帝求婚,戒指是拿票房对赌赢的》。”
“不是求婚。”他盯着她,“是战书。你拍《6:20》,等于把所有人得罪个遍。我给不了护身符,只能给个坐标——你倒下,我知道往哪儿收尸。”
她笑得更狠了,“那你不如直接给我烧纸钱,省事。”
“我烧过。”他声音低下去,“你重生那天,我在北境线烧了一堆旧剧本,上面全是你的名字。”
她指尖一顿。
他没看她,只说:“你写别人的故事,也得有人替你守住讲完它的机会。我不信神佛,只信这个坐标。”
她没说话,转身走向直播区。
清晨六点二十分,挂钟指针停在原位,像被谁按住了时间。她调试镜头,旗袍搭在椅背,茶盏空着,底面那行“记忆清除剂半衰期13天”清晰可见。
她忽然笑了。
戴上戒指,凑近镜头,光打在手上,翡翠泛出冷绿。
“加更一期。”她语气轻松,“《影后的情感管理课》。”
弹幕瞬间炸开。
【???知微今天嗑药了?】
【戒指!!!谁给的!!!】
【谢影帝刚发博说‘今日无戏’,人呢?】
她晃了晃手,“认得出这是什么翡翠吗?老坑冰种,带血丝,市面上叫‘胭脂泪’。江晚舟地下室那面鞭子,刻的也是这俩字。”
弹幕静了半秒。
【……她刚骂人?】
【知微:我不动手,但我嘴脏】
她继续说:“有人说,女人的感情像翡翠,越戴越润。我说放屁,感情是刀,戴久了,手也得割出血。这枚戒指——”她顿了顿,“是我收过最贵的刀。”
【???】
【这比喻我直接起立】
【谢临渊:我送个戒指,怎么听着像签生死状?】
她关掉弹幕,调出《6:20》项目页,点击发布。
倒计时跳到十小时。
她起身去阳台透气。晨雾还没散,空气湿得能拧出水。谢临渊跟过来,站她旁边,右手习惯性压着右肩。
“把戒指摘了。”他说,“拍完再戴。活着拿去戴。”
她冷笑,“你是不是觉得,给我个信物,就能把我锁在家里?”
“我不是你妈。”她转身盯着他,“她等不到信,我等到了。但我不当收信的,我要当送信的。你给的不是保命符,是战书——我接了。”
她抽出后腰的峨眉刺,在戒指表面轻轻一划。
无声无息,没痕。
“看见没?”她抬手,“你送的是翡翠,我划的是刀。它不碎,也不留印,但我知道它被划过。就像你妈送出去的名单,就像我娘拨出的三通电话——有些东西,表面看不出来,但它在。”
她把戒指重新戴上,伸手按住他右肩,“你演那个男孩,我演我娘。但这次,我们不躲夹层,我们站出来。镜头对准我们,枪口也对准我们,可全世界都得知道——信使,从不独行。”
他盯着她,喉结动了动。
“你不怕?”他问。
“怕?”她笑,“我连死都死过一回。现在活着,不就是为了把那些不敢讲的事,堂堂正正拍出来?”
她凑近,鼻尖几乎碰上他,“你给我戒指,不是为了让我躲,是为了让我记住——有人会按着坐标来找我。对吧?”
他没点头,也没否认。
她转身要走,他突然抓住她手腕。
“程野刚发消息。”他声音低,“江晚舟昨晚又打了一针。”
她顿住。
“第十三次。”他盯着她,“她以为能清掉记忆。可你茶盏底的字,还在。”
她回身,抬手摘下戒指,对着阳光细看。峨眉刺尖端沾了点翡翠粉,在晨光里泛出虹彩,像雨后裂开的天空。
她没说话,把粉末轻轻刮进袖口暗袋。
“你藏这个干嘛?”他问。
“口红里加点料。”她 smirk,“首映礼那天,我涂。”
他盯着她,“你早就计划好了。”
“从你把坐标刻进戒指那天。”她把戒指重新戴上,“你给我地图,我给你信号。虹彩一闪,全世界都知道——真相,播了。”
他松开手,低笑一声,“你真是个疯子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她靠回栏杆,“你一个军方特工,天天蹲我直播间算经纬度,比狗仔还敬业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他说,“他们拍的是你。我拍的是——”他抬手,比了个取景框,“你回头看我的那一秒。”
她愣了下。
“哪一秒?”
“每一秒。”他收回手,“你每次关直播,都会回头看一眼镜头。像在确认——还有人等你。”
她没接话,只低头看着戒指。
倒计时还剩七小时。
她忽然伸手,抓住他压着右肩的手,用力拉开。
“别躲了。”她说,“你不是保护者,你是共犯。我们一块把火点着的,别想自己扛炸。”
他看着她,终于松开手。
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,“听见没?心跳比你快。但我不怕。你也别怕。”
他没动,呼吸沉了下去。
“你演男孩。”她重复,“我演我娘。但我们不是复刻悲剧,我们在改写结局。”
“怎么改?”
“这次。”她直视他,“枪响的时候,我们不倒下。我们站起来,对着镜头说——你们要的真相,我们拍出来了。”
他盯着她,忽然抬手,指尖擦过她左眼尾的泪痣。
“你以前从不让人碰这儿。”
“现在可以。”她说,“因为我不再是那个等信的人了。我是送信的。你是接信的。我们——”
她顿了顿,抬手晃了晃戒指。
“绑定配送,全球包邮。”
他终于笑出声,笑得肩膀发抖,右肩的旧伤怕是又在抽。
她没管,转身回屋,顺手把峨眉刺插回后腰。
“对了。”她回头,“你那盒子里,是不是还藏了发票?”
“烧了。”
“真浪费。”她耸肩,“下次送我个能报销的。”
他站在原地,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。
终端倒计时跳到六小时五十九分。
他低头,右手无意识抚过右肩内衬——那件纹身旗袍的领口,那行小字依旧清晰。
他没看见的是,沈知意站在门后,袖口微动,一点翡翠粉落入掌心。
她握紧,走向直播台。
镜头亮起前,她最后看了眼戒指。
晨光穿过翡翠,投在墙上的影子,不是圆环,是一道裂开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