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他再次回到京城时,就发现李元昭与崔家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。
这场争斗,在别人看来是有来有往、势均力敌。
但在他看来,崔家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,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。
只是他在一系列发生的事情中,突然查探到了李元昭更深层的谋划。
她看起来像是想催化这场旱灾,引发灾民暴乱,让正在魏州赈灾的二皇子死在乱民手中。
这个方法,对她而言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。
二皇子一死,便再也没有人能与她争夺皇位,她的登基之路将彻底畅通无阻。
但这对这些灾民而言,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!
一个皇子若死在了他们手中了,这便不简简单单只是一场暴乱,而是实实在在的谋逆了。
圣上在盛怒之下,定会派遣大军前去镇压。
到那时,这群本就饱受旱灾折磨、被当成棋子利用的灾民,迎来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。
他再一次心惊于李元昭的冷血。
为了权力,她竟能牺牲如此多无辜之人的性命。
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灾难发生,更不能让李元昭在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偏。
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,他没有丝毫犹豫,立即动身赶往了河北道魏州。
只是等他到了魏州后,这一切并没有发生。
二皇子没死,暴乱也解了,灾民们被妥善安置,连后续赈灾事宜也进行的有条不紊。
甚至,他之前的小厮石竹,居然成了暴民的首领,还被李元昭任命为了魏州少尹。
他在人群之中默默看着,突然发现,李元昭变了。
她身上多了一种,他一直希望她能有的东西——爱民之心。
李元昭启程回京后,他去见了石竹。
石竹震惊于他的死而复生,不断追问他,“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谁要杀您?是二皇子吗?……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,反而反问石竹:“若是如今知道了是谁放的火,你还要报仇吗?”
石竹似乎潜意识里也发现了什么,只是他不愿意相信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老夫人和小翠死得好惨,我本该报仇的,可……”
他看着石竹纠结犹豫的模样,又问道,“你愿意同我一起离开吗?找个安稳的地方,过些平静日子。”
石竹再次犹豫了。
沉默片刻后,拒绝了他。
“公子,我不能走。以前,我也厌恶这世上的贪官污吏,痛恨他们为祸百姓,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厮,什么也做不了。如今长公主给了我机会,让我可以真正为百姓做事……这些事虽然很累,却让我觉得活得有意义。”
听着这话,他笑了。
他告诉石竹,“既然如此,那又何必执着于过去?仇恨只会困住自己,你现在做的事,比报仇更有意义。”
“你做得不错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好官,不辜负那些需要你的百姓。”
辞别石竹后,他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。
天下之大,他这个“已死之人”,似乎已经没有了容身之所。
最终,他还是决定跟着李元昭的大部队回京。
他一个人快马加鞭,比大部队行进的更快。
在路过大慈恩寺时,他突然想起,听说李元昭在这儿为他、母亲和小翠各立了一座长生牌位。
他便想去看看。
只是没想到,在这儿不期而遇的碰到了李元昭。
他躲在佛龛后面,听着她说,终于懂了“仁心”为何物,
听着她告诉自己,她不后悔杀了他,会坚守自己的道,继续走下去。
那一刻,他内心突然释怀。
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?
一个有仁心、可以护住这天下万民的君主。
或许,他没必要再去搜寻那背后的真相了。
按照她的意愿“死去”,就是他如今最好的结局。
只是,在下山的路上,他看到了满地厮杀的痕迹。
他瞬间意识到,这是有人想要刺杀李元昭!
他担心她的安危,顺着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一路追去。
只是等他终于找到崖底时,已经不见李元昭的身影。
满地狼藉的尸体中,他看到了陈砚清,静静的躺在那里。
他蹲下身,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已经死了。
他本想就这样离去,只是突然看见,堆积在陈砚清脸上的雪,被他残留的体温融化成了水。
那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入雪地之中,所过之处,卷起了一层翘边。
他这才发觉,陈砚清脸上似乎是有一层什么东西。
等他伸手将那层东西揭了下来后……
所有的谜团,在这一刻彻底解开。
他曾经主修过《景和大典》,在弘文馆的暗格里见过沈皇后的画像。
而眼前这张脸,与沈皇后的画像如出一辙!
为什么李元昭会在陈砚清出现后变得异常?
为什么李元昭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弑父夺位?
为什么李元昭一定要杀了自己?
答案昭然若揭。
眼前的陈砚清,才是先皇后的亲生儿子,是真正的皇子。
而李元昭,只是个被偷梁换柱、顶替了陈砚清身份的“赝品”。
李元昭会杀他,是因为她知道,如若他一旦知晓真相,定会在她和陈砚清之间,选择后者。
她猜的确实没错。
他看重“正统”!
不是因为所谓的血脉,而是源于对天下安稳的渴望。
因为对天下之人而言,父死子继,天经地义。
血缘关系的明确且唯一,像一根定海神针一般,最大程度减少了权力交接时的争议。
若缺乏血缘背书,身份不正,即便再有能力,也难以获得官僚集团与民众的认同。
一旦身份存疑,野心家们便有了觊觎的借口,各方势力更会蠢蠢欲动,最终受苦的,还是天下万民。
他在弘文馆整理前朝文献时,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。
每一次动荡,都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国力去平复。
所以坚守正统,不是墨守成规,而是为天下寻求的一条最平稳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