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潜渊者号”最终选择了一处远离已知文明星图、甚至连活跃恒星都极其罕见的沉寂星域作为临时锚地。这里虚空能量平和,法则稳定,如同宇宙中一个被遗忘的安静角落,最适合休养生息。星舰悄然悬停在一颗早已冷却死亡的褐矮星阴影之中,彻底隐匿了所有气息,如同融入背景的尘埃。
主舱室已被彻底改造。原本的金属结构与仪器大多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由最精纯的混沌元气与温和星辉共同构筑的静谧空间。地面铺设着仿佛自带暖意的温灵玉髓,墙壁流淌着宁神静气的柔和光晕。中央,那座为星瞳构筑的能量茧房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光卵,缓缓脉动,将舰内汇聚的生机与林夜持续渡入的混沌创生之气,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其中沉睡的人儿。
林夜近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一旁。他不再需要深度冥想,四碑归一后,混沌本源自行运转,无时无刻不在吸纳、转化着虚空中的能量,补充自身。他的大部分心神,都用于维持能量茧房的稳定,以及那细水长流般的创生之气输送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星瞳体内那破碎的神魂碎片,在这股蕴含着“生”之初始概念的气息滋养下,如同被无形的手细心拼接,裂痕在极其缓慢地弥合。那点由星辰泪重塑、几乎熄灭的星芒本源,也如同得到甘霖的种子,重新焕发出微弱的、却坚定不移的光彩。
只是,她的意识依旧沉寂在无尽的黑暗深处,命运长河的联系依旧微弱得几乎断绝。混沌创生之气能修复“存在”的根基,却难以轻易唤醒那主动燃尽、近乎道损的“命运”本身。
这一日,林夜如同往常一样,盘膝坐在茧房旁,指尖轻触光卵壁垒,维系着能量的流转。舱门无声滑开,洛璃走了进来。她手中端着一杯凝神静气的玉露,放在林夜身侧。
“她今日的气息,似乎又平稳了一分。”洛璃看着光卵中星瞳静谧的睡颜,轻声道。连日来,她与林夜轮流守候,虽言语不多,但那份共同的担忧与守护,让两人之间那层因实力变化而产生的微妙隔阂,似乎消融了不少。
林夜微微颔首,目光依旧落在星瞳身上:“本源在缓慢复苏,但灵识的创伤……非外力能速愈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。纵为混沌之主,面对心爱之人如此境况,亦感无力。
洛璃沉默片刻,冰蓝色的眸子看向林夜:“我已将‘命运之花’的讯息,通过秘法传回了冰凰神宫,命人查阅所有古老遗存。凤清瑶那边,想必也在动用凤凰神朝的力量搜寻。总会找到线索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林夜抬眼,看向洛璃,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。他知道,洛璃本性清冷,不喜俗务,能如此主动奔走,已是不易。
就在这时,一直安静悬浮在角落、负责监控星瞳生命数据的玉傀灵,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、带着惊喜意味的嗡鸣。她玉石眼眸中光芒急闪,指向光卵内部。
林夜与洛璃立刻凝神望去。
只见能量茧房内,一直平静沉睡的星瞳,那纤细的、搭在身前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!紧接着,她那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,开始微微颤抖,仿佛在努力挣脱沉重的梦境束缚!
林夜的心猛地一提,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,连呼吸都屏住了,生怕一丝惊扰打断这来之不易的苏醒迹象。洛璃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,冰眸紧紧盯着。
在两人紧张而期盼的注视下,星瞳的眼帘挣扎了许久,终于,缓缓地、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。
初时,那眸中依旧是空洞与迷茫,仿佛蒙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雾。她无意识地转动着眼珠,视线没有焦点,只是茫然地“看”着上方柔和的光晕。
“星瞳?”林夜的声音放得极轻,如同耳语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这声呼唤,仿佛一道微弱的光,穿透了意识的混沌。星瞳空洞的瞳孔微微收缩,视线开始艰难地汇聚,最终,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,落在了林夜写满担忧与期盼的脸上。
“……林……夜……?”
她的声音极其微弱、沙哑,如同破损的风箱,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舱室内。
这一声,让林夜紧绷了许久的心弦骤然一松,巨大的喜悦与酸楚同时涌上心头。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,俯下身,靠近她,声音愈发温柔:“是我。你醒了,感觉怎么样?”
星瞳没有立刻回答,她似乎还在适应苏醒的感觉,眼神依旧有些涣散,带着深深的疲惫。她尝试着想移动身体,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。林夜连忙伸手,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,将一股温和的暖流渡了过去。
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力量,星瞳眼中那层薄雾似乎消散了些许,多了一丝真实的焦距。她看着林夜近在咫尺的脸庞,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关切与憔悴,空洞的眼底,渐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却真实存在的涟漪。
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气息的、极轻的叹息。两行清泪,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,没入鬓角。
这泪水,并非悲伤,而是劫后余生,见到最重要之人的安心与委屈。
林夜心中一痛,伸出手指,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。“没事了,都过去了。”他重复着这句话,仿佛也是在安慰自己,“你做得很好,太好了。现在,好好休息,一切有我。”
星瞳看着他,泪水流得更凶,却努力地、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。她重新闭上眼睛,似乎仅仅是这片刻的清醒,就已耗尽了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。但这一次,她的眉头不再紧蹙,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、沉酣,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,可以真正安心地沉入修复性的睡眠之中。
林夜久久地握着她的手,感受着她脉搏那虽然微弱、却稳定有力的跳动,一直悬着的心,终于落回了实处。
洛璃站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冰封的心湖亦被这无声的情感所触动。她悄悄退后几步,将空间留给他们,冰蓝色的眸子里,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。
希望,如同星瞳眼中重新亮起的那一点微光,虽然微弱,却已刺破了漫长的黑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