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杉矶的二月，空气里都飘着颁奖季的味道。李萱坐在贝弗利山庄的酒店套房里，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剧本、邀请函和礼服目录，觉得自己像个准备赶考的考生——只不过这场考试叫“奥斯卡季”。
“萱姐，这是今天的行程。”小杨递过来平板，上面密密麻麻排着时间表，“上午十点，《综艺》杂志专访；中午十二点，和学院评委的午餐会；下午三点，参加女性电影人论坛；晚上七点，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招待酒会...”
李萱揉了揉太阳穴。自从《丝路》在年底点映后口碑爆棚，她就被卷入了这场好莱坞最盛大的游戏。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提名，评论家选择奖三项提名，现在最重磅的奥斯卡也给了最佳外语片、最佳服装设计、最佳摄影三项提名——虽然她个人没有表演类提名，但作为女主角，她必须全程参与公关战。
“戴老师呢？”她问。
“戴老师上午有个制片人会议，下午会来和您会合参加论坛。”小杨翻着日程，“对了，刚刚收到消息，苏灵儿也来洛杉矶了，据说签了cAA（创新艺人经纪公司），准备进军好莱坞。”
李萱挑眉。原着里确实有这段——苏灵儿在《丝路》客串后，借着电影的热度签了美国经纪公司，但后来因为文化隔阂和语言问题，发展并不顺利。不过现在剧情已经改变太多，谁知道会怎样？
上午的《综艺》专访在酒店的露天咖啡厅进行。记者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女人，问题都很尖锐：“李小姐，《丝路》在西方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。但有些评论认为，这部电影的成功是因为它符合了西方对‘东方主义’的想象——一个强大的东方女性，在男性主导的世界里闯荡。你怎么看？”
李萱早有准备。她喝了口咖啡，微笑回答：“我觉得这种说法太简单了。裴清漪这个角色的力量，不是来自于‘像男人一样强大’，而是来自于她作为女性的独特智慧——谈判时的耐心，危机时的韧性，跨文化交往时的包容。这些特质不是‘东方’或‘西方’的，是人类的。”
记者点头记录：“但电影中确实有一些情节，比如她在君士坦丁堡用‘东方智慧’赢得谈判，这是不是一种刻板印象？”
“我们刻意避免了这种简单化的处理。”李萱认真地说，“那场戏的重点不是‘东方赢过西方’，而是不同商业文明的对话。裴清漪能赢，不是因为她更聪明，而是因为她更理解文化差异带来的商业机会。这是编剧团队反复打磨过的。”
专访进行了一个小时。结束时记者说：“李小姐，你很会表达。在好莱坞，会说故事和会演故事一样重要。”
中午的评委午餐会在一家私人俱乐部举行。到场的都是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成员，平均年龄六十岁以上。李萱穿着得体的米色套装，用流利的英语和每个人交谈——不谈电影，而是聊艺术、聊旅行、聊生活。这是公关团队教她的策略：让评委记住你这个人，而不仅仅是你的电影。
一位白发苍苍的女评委拉着她的手说：“亲爱的，我在你的表演里看到了英格丽·褒曼的影子——那种内在的力量感。”
李萱受宠若惊：“您过奖了。褒曼女士是我最尊敬的演员之一。”
“不，我说真的。”老评委眼睛发亮，“特别是你在撒马尔罕市场观察货物的那场戏，没有台词，但整个人的状态都在说‘我在思考、我在计算’。这才是高级的表演。”
午餐会进行到一半，戴言来了。他显然也是刚从某个会议赶过来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。他一出现，立刻成为全场焦点——毕竟他是目前好莱坞最受瞩目的亚洲面孔之一，而且刚凭借《边城》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。
“抱歉来晚了。”戴言自然地走到李萱身边，对几位评委点头致意。
“戴先生，你的《边城》我看哭了三次。”一位评委说，“特别是最后那场戏，你在废墟中寻找学生遗物的那个长镜头...天哪。”
戴言谦逊地回应：“那是陆川导演的功力，我只是执行者。”
李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，心里却有种复杂的自豪感。这就是戴言——永远把功劳归于团队。
午餐会后，两人赶往女性电影人论坛。车上，戴言问：“早上的专访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，记者问得很深，但我准备充分。”李萱说，“对了，听说苏灵儿签了cAA？”
戴言点头：“嗯。她野心不小，想复制你的成功路径。”
“但她英语...”李萱犹豫，“我记得她口语不太流利。”
“这就是问题所在。”戴言看着窗外，“好莱坞可以接受有口音的演员，但不能接受沟通困难的演员。语言不是发音问题，是思维问题。”
论坛在洛杉矶市中心的会议中心举行。李萱和戴言作为《丝路》的代表，和其他几位女性电影人一起讨论“全球化时代的女性叙事”。
轮到李萱发言时，她站起来，用平静但有力的声音说：“我来自中国，我的国家有句古话：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。这句话被误解了很多年。其实它的本意是，女性不应该炫耀才华，而不是不应该有才华。裴清漪这个角色，就是想展现一种不张扬、但坚韧的女性力量——她不是要证明自己比男人强，而是要证明女性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。”
台下响起掌声。一个非裔女导演提问：“但在现实中，女性电影人确实面临更多障碍。你在国际合作中有没有遇到过性别歧视？”
李萱想了想：“有，但更多是文化差异。比如在摩洛哥拍摄时，当地工作人员不习惯听从女性指令。我当时的做法不是强硬对抗，而是用专业说服——当他们看到我的准备工作比任何人都充分，看到我对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时，自然就会尊重。”
她顿了顿：“所以我觉得，女性争取话语权的方式，有时候可以更灵活。不是非要模仿男性的强硬，而是找到自己的节奏。”
戴言在旁边补充：“我可以作证。在片场，李萱是准备最充分的人。她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，记满了角色分析、历史考据、甚至天气对拍摄的影响。这种专业精神，让整个团队都佩服。”
论坛结束后，在后台，李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艾米丽导演，她在百老汇话剧的导演。
“李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！”艾米丽热情地拥抱她，“我在纽约看到《丝路》的点映了，太棒了！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！”
“艾米丽导演！您怎么在洛杉矶？”
“来谈一个电影项目。”艾米丽眨眨眼，“而且，我想邀请你——我们的话剧要拍电影版了，我希望你能继续演女主角。”
李萱愣住了。电影版？原着中确实有这个改编，但那是一年后的事，而且因为投资方干预，最后拍成了不伦不类的商业片，口碑惨淡。
“导演，这太突然了...剧本有了吗？”
“还在早期阶段。”艾米丽压低声音，“但我想跟你先通个气。投资方希望加入更多商业元素，但我担心会破坏原作的质感。我需要你帮我——你是最理解这个角色的人。”
李萱心里一紧。果然，问题来了。
“导演，我觉得我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工作。”她认真地说，“比如先确定核心创作团队，确保艺术主导权。我可以联系中国的投资方，他们对这种跨文化题材越来越感兴趣，而且更尊重创作。”
艾米丽眼睛一亮：“真的？那太好了！我们详细聊聊！”
约好下次见面时间后，艾米丽离开。戴言走过来：“她找你什么事？”
李萱把情况说了。戴言皱眉：“这是个机会，但风险也大。话剧改编电影，成功的很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萱点头，“所以我得提前介入，确保方向正确。”
晚上学院的招待酒会，是奥斯卡季的重头戏。贝弗利山庄的宴会厅里，云集了整个好莱坞的权势人物。李萱一袭深蓝色长裙，和戴言并肩入场时，吸引了无数目光。
皮埃尔导演迎上来，满面红光：“李！戴！你们来了！我刚和几个评委聊过，他们对《丝路》的评价很高！特别是摄影和服装设计，很有竞争力！”
正说着，李萱看见苏灵儿从门口进来。她穿着亮红色礼服，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白人——那是cAA的高级合伙人。两人有说有笑，很快被一群人围住。
“她适应得很快。”戴言低声说。
“太刻意了。”李萱摇头，“你看她的笑容，标准得像刻度尺量出来的。”
酒会进行到一半，李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：“李小姐？”
回头，是让-马克，那个法国编剧。他看起来比在摩洛哥时憔悴了些。
“让-马克先生，好久不见。”
“恭喜电影成功。”让-马克语气复杂，“说实话，当初你坚持要修改剧本时，我很不高兴。但现在看到成品...你是对的。”
李萱有些意外：“谢谢您这么说。”
“我想请你帮个忙。”让-马克压低声音，“我有个新项目，关于中法联合考古的。投资方希望我找一个有国际合作经验的中国女演员，我第一个想到你。”
李萱心中警铃大作。原着里，让-马克确实有个考古题材的项目，但那个电影后来爆出篡改历史的丑闻，参演的中国演员也受到牵连。
“能先看看剧本吗？”她谨慎地问。
“当然，我发你邮箱。”让-马克递上名片，“但我想提醒你，这个项目可能有人竞争——我听说苏灵儿也在争取。”
果然。李萱接过名片：“我会认真考虑的。”
让-马克离开后，戴言走过来：“他找你？”
“嗯，新项目。”李萱把名片收好，“但我觉得有问题，得先查查。”
“明智。”戴言说，“对了，刚刚我听皮埃尔说，学院内部有一个派系在推《丝路》冲最佳影片——虽然可能性不大，但能进提名就是胜利。”
李萱眼睛亮了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所以接下来两周，我们的日程会更满。”戴言看着她，“撑得住吗？”
“撑得住！”李萱挺直腰板，“不过戴老师，您说...我们真的有机会吗？奥斯卡最佳外语片...”
“有。”戴言肯定地说，“《丝路》的品质摆在那里。而且今年的竞争对手里，没有特别强的。我们的最大对手是那部德国电影，但它的题材太沉重，评委可能会审美疲劳。”
酒会进行到深夜。李萱已经和不下五十个人交谈过，笑得脸都僵了。去洗手间补妆时，她在走廊遇到了苏灵儿。
两个女人在镜子前对视，空气瞬间安静。
“恭喜啊，李萱。”苏灵儿先开口，语气听不出情绪，“《丝路》很成功。”
“谢谢。”李萱平静回应，“听说你签了cAA，恭喜。”
“小打小闹，比不上你。”苏灵儿补着口红，“不过我听说，让-马克的新项目在找女主角？真巧，我也在争取。”
李萱从镜子里看她：“那祝你好运。”
“你不想要？”苏灵儿挑眉。
“我还在看剧本。”李萱关上手包，“不过苏老师，让-马克的剧本有时候...文化处理比较表面。你接之前最好多看看。”
这话是真心提醒，但苏灵儿显然误会了。她冷笑：“你是怕我抢你资源吧？”
李萱叹了口气：“随你怎么想。”说完转身离开。
回到宴会厅，戴言走过来：“怎么去了这么久？”
“遇到苏灵儿了。”李萱小声说，“她好像对我很有敌意。”
“正常。”戴言递给她一杯水，“资源有限的时候，竞争就会激化。但你记住，真正的竞争力不是抢来的，是建立起来的。”
李萱点头，看着满厅流光溢彩的人群。这就是好莱坞，一个充满机会也充满陷阱的地方。
手机震动，是赵姐从国内发来的消息：“萱萱，金鸡奖组委会想邀请你担任明年颁奖典礼的推介大使。另外，《她的山海》要代表中国参选东京电影节了！”
好消息接踵而来。李萱深吸一口气，对戴言说：“戴老师，我觉得...我们真的在改变一些事情。”
“什么？”戴言没听清。
“没什么。”李萱笑了，“就是觉得，当演员真好。”
窗外的洛杉矶灯火璀璨。而在这个璀璨之城的中心，一个中国演员正在学习如何在这个最复杂的舞台上，站稳脚跟。
奥斯卡季还在继续，公关战还在继续。但李萱知道，无论结果如何，她已经赢了一—她让世界看到了中国演员的专业，听到了中国故事的力量。
而这，只是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