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北风带着刃，刮得人脸颊发紧，可洞庭湖往常德城的土路上，却热闹得能冒出热气。
沈知言推着辆二手自行车走在最前面，车把上挂着两个空竹筐，后座绑着块结实的木板，一看就是特意用来装货的。
这自行车在新社会刚成立的年月里，比三头牛还稀罕，路过的乡邻们眼神都直了，忍不住频频回头。
“先生！让我坐一会儿呗！就坐一小会儿！”秋菊拽着自行车后座的木板，小短腿蹦蹦跳跳，枣红色的围脖甩来甩去，小脸冻得通红却满眼热切。
“不行不行，”沈知言笑着拍她的脑袋，“这土路坑坑洼洼，摔着你咋办？等进城走平路了，让你坐前面大梁上。”
夏荷跟在自行车旁边，伸手扶着车座，眼睛亮晶晶地打量：“先生，这自行车也太神气了！上次在城里见干部骑着，没想到你今天舍得推出来！”
“就是图个方便，”沈知言语气平淡，心里却透着踏实——空间里物资充盈，米满仓、肉满缸，布匹绸缎堆得能当床睡。
但他清楚，日子过好了不能脱离群众，丫头们长这么大，该满足她们的小念想，这买年货，买的是热闹，是融入，更是丫头们脸上的笑。
春桃走在另一边，手里拎着空布袋，时不时拢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，笑着劝秋菊：“别闹先生了，咱们快点走，早点进城能多逛会儿。你想要的红头绳、芝麻糖，去晚了说不定就被挑光了。”
这话果然管用，秋菊立刻不蹦了，拽着春桃的衣角快步跟上，嘴里念叨：“那可得快点！我要挑最红的红头绳，还要买最大块的芝麻糖！”
路上的乡邻们见了自行车，都热情地打招呼。“沈家小子，这是你家的自行车？好家伙，真能耐！”挑着空筐的王大叔凑过来，伸手摸了摸车架，满眼羡慕。
“嗨，解放前买的二手货，托新社会的福，现在安全了才敢推出来，出门方便。”沈知言笑着停下，“大叔这是进城囤年货？”
“可不是嘛！”王大叔乐呵呵的，“今年税收轻，鱼也卖了不少钱，给娃扯身新布，再割二斤肉，好好过个年！你这自行车能装不少东西吧？”
“能装，后座木板绑得牢，再多都能拖回去。”沈知言点头，又跟旁边几个乡邻打了招呼，才推着车继续往前走。
春桃低声说：“先生，现在大家都待见咱们，得跟乡邻们处好关系，往后遇事也有个照应。”
“我知道，小管家婆”沈知言笑了笑，“咱们日子好了不能忘本，常走动才能融入集体。”
快到常德城南门时，人流越来越密，自行车没法推快。城门楼上红旗猎猎，“欢度新年，劳动光荣”的标语红得刺眼，解放军战士站在两侧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，见沈知言推着车，主动侧身让了让：“同志，慢点走，人多别碰着孩子。”
“谢谢同志！”沈知言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往里走。一进城，喧嚣的人声、叫卖声立刻涌过来，跟城外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。解放路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，红灯笼一串串的，幌子在风里摇晃，香气从各个摊位飘出来，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“哥！先去买芝麻糖！”秋菊指着不远处的小吃摊，拉着沈知言的胳膊使劲拽。
“别急，先买主食，”沈知言推着车往粮油摊走，“米、面、油沉，先放车上，省得拎着累。”
粮油摊前挤满了人，米贩子站在米堆上挥着木锨吆喝：“新米嘞！一角二分一斤！政府统购统销，不掺沙子，足秤足量！过年煮米饭、蒸年糕，香得能馋哭娃！”
“给我来三十斤！”沈知言挤进去，声音不大却清晰。米贩子麻利地用麻袋装好，他接过轻松放到后座木板上捆好：“再要五斤面粉，两斤玉米面。”
“好嘞！总共四角九分，您拿好！”
春桃掏出崭新的人民币递过去，小声说：“其实家里还有不少米，不用买这么多。”
“没事，”沈知言冲她眨眨眼，“街坊邻居要是不够吃，还能接济点，咱们不缺这个。”他空间里的米堆成山，买这些不过是为了融入烟火气。
旁边的油摊也排着长队，金黄色的花生油装在大油桶里，香气飘得老远。“花生油！一角八分一斤！纯压榨的，无添加！过年炸酥肉、炸丸子、炸红薯片，离不了这玩意儿！”
“给我打五十斤！”沈知言排到队尾，转头问夏荷，“你想炸点啥？油管够。”
夏荷眼睛一亮：“我想炸酥肉、炸丸子，还要炸红薯片！上次炸的不够吃，这次多炸点存着当年货零嘴！”
“行，都依你。”沈知言笑着应下，等轮到他时，师傅麻利地灌了五十斤油，用塞子塞紧瓶口。他接过稳稳放在米袋旁边，再用绳子固定好——自行车后座堆得满满当当，却依旧平稳。
“哥，咱们去买肉吧！我想吃卤猪下水！”夏荷拉着沈知言的胳膊撒娇。
“走！”沈知言推着车往肉摊走，刚到跟前就听见老板洪亮的吆喝：“新鲜猪肉嘞！五花肉五毛钱一斤，后腿肉四毛五！刚宰的猪，热乎着呢！过年炖肉、包饺子，香到骨子里！”
“给我割五斤五花肉，再来一副猪下水。”沈知言说道。老板手起刀落，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割了下来，又递过收拾干净的猪下水：“五花肉两块五，猪下水三毛，总共两块八毛钱！您运气好，最后一副猪下水了！”
沈知言付了钱，春桃接过猪下水用干净布包好，放进车把上的竹筐里：“回去我跟夏荷一起收拾，保证洗得干干净净，卤出来香得让邻居们都闻着。”
“要的就是这个味儿，”沈知言笑着说，“让大家知道咱们过年热闹，也沾沾喜气。”
秋菊早就按捺不住了，拉着沈知言往小吃摊拽：“先生，该买芝麻糖了！再不去就没了！”
小吃摊前围了不少孩子，老板正麻利地把芝麻糖切成小块用油纸包好。“芝麻糖两角钱一斤，花生糖一角八！甜而不腻，越嚼越香！过年给娃当零嘴，甜甜蜜蜜一整年！”
“给我称两斤芝麻糖，两斤花生糖！”沈知言话音刚落，秋菊就欢呼起来，踮着脚看着老板包糖。老板多给她抓了一把花生糖：“小姑娘真俊，多送你点！”
秋菊接过糖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块进嘴里，甜丝丝、香喷喷的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：“真好吃！谢谢先生！”
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沈知言递过一杯温水，看着她满足的样子，心里也暖暖的——这些东西空间里多得是，但丫头们亲手挑的、亲口尝的，才更有年味。
他刚要转身继续采买，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巷口，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正盯着他们的自行车，眼神阴鸷，其中一个还抬手跟街角的人递了个眼色。
沈知言心里一凛，不动声色地把春桃和秋菊往身后拉了拉，手指悄悄按在车把的铁制护手处：
“咱们去买布，走快点。” 他认得那两人，是渔村附近出了名的懒汉，这次怕是盯上了他们的年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