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萧远山现身说往事,三十年前血案明)
雁门关的风,带着塞外的凛冽,卷着沙砾抽打在断壁残垣上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王宝宝牵着丫丫的手,站在一处被风沙半掩的石碑前,碑上“宋辽界”三个大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,只依稀能辨认出轮廓。
“哥哥,这里好冷。”丫丫往王宝宝怀里缩了缩,小脸蛋被风吹得通红,头上的珍珠花在风中微微晃动,“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?虚竹哥哥说,这里以前打过很凶的仗。”
王宝宝将妹妹裹得更紧些,目光扫过周遭。旷野之上,随处可见散落的箭头和锈迹斑斑的甲片,有些地方的泥土还带着暗沉的色泽,仿佛是三十年前那场血战浸透的血迹。他本不想带丫丫来这等肃杀之地,但苏星河临走前说,若想弄清逍遥派与三十年前雁门关血案的关联,必须来此处看看——据说当年无崖子曾在此地救过一个重伤的契丹人。
“师父,前面好像有人。”虚竹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,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坳,那里隐约有黑影晃动,还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。
王宝宝心中一凛,拉着丫丫躲到一块巨石后,示意虚竹噤声。三人悄悄探头望去,只见山坳里聚着数十人,为首的正是丐帮帮主乔峰,他此刻正被一群中原武林人士围在中央,脸色凝重如铁。
“乔峰!你这契丹狗贼,果然与辽人勾结,害死了马副帮主和徐长老!”人群中,一个手持铁尺的老者怒喝,正是泰山派的长老。
“我乔峰行事光明磊落,从未害过丐帮兄弟!”乔峰声如洪钟,手中打狗棒横握胸前,“是谁在背后挑拨离间,有种的站出来!”
“还敢狡辩?”另一个面色阴鸷的汉子冷笑,“这是从你房间搜出的密信,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与辽人联络,要颠覆我大宋武林!”他举起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,在众人面前晃了晃。
乔峰看着那封信,眉头紧锁:“此信绝非我所写,是伪造的!”
“伪造?”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,“那你敢说,你不是契丹人?你敢说,三十年前雁门关外,你爹没杀我中原武林的好汉?”
“契丹人?”乔峰如遭雷击,脸色瞬间煞白,“你胡说什么!我是汉人,我爹是乔三槐,我娘是……”
“住口!”一声苍老而悲愤的嘶吼从山巅传来,惊得众人纷纷抬头。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老者从悬崖上跃下,他须发皆白,脸上布满刀疤,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,直直盯着乔峰,“儿啊!你的亲爹在这里!”
乔峰浑身一颤,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黑衣老者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“我是萧远山!”老者声音嘶哑,带着血泪,“三十年前,我带着你娘和刚出生的你,回雁门关省亲,却被这些所谓的‘中原好汉’伏击!他们以为我们是辽国派来的细作,不由分说便下杀手……你娘为了护你,被他们乱刀砍死,我抱着你跳崖,本想一死了之,却被高人所救,苟活至今!”
他指着周围的中原武林人士,眼中喷出怒火:“这些人里,有当年参与伏击的凶手,有他们的后人!他们怕事情败露,竟将你送给乔三槐夫妇抚养,还在你身上下了毒,让你永远不知自己的身世,好让你认贼作父,为他们卖命!”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乔峰连连后退,双手抱头,脸上满是痛苦与迷茫,“我是乔峰,我是汉人……我不是契丹人……”
“够了!”萧远山厉喝,“你看看这个!”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玉佩上刻着一个“萧”字,“这是你出生时,我给你戴上的!你再看看你左肩的胎记,是不是一个狼头形状?”
乔峰猛地撕开衣襟,左肩果然有一个暗红色的狼头胎记,与萧远山描述的分毫不差。他看着那块玉佩,又看着萧远山悲愤的脸,过往的种种疑点瞬间涌上心头——为何师父玄苦大师对他时好时坏,为何丐帮中总有人对他的身世指指点点,为何……
“乔帮主,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之前那阴鸷汉子冷笑,“你本就是契丹孽种,潜伏在中原武林,居心叵测!”
“杀了他!为三十年前死去的好汉报仇!”人群中有人高喊,顿时群情激愤,刀剑纷纷指向乔峰。
乔峰站在原地,脸色苍白如纸,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。他一生以“侠义”自居,最恨辽人欺压汉人,如今却发现自己竟是契丹人,而养育他的恩师、信任他的兄弟,竟都可能与当年的血案有关……
“住手!”王宝宝再也忍不住,抱着丫丫从巨石后走出,虚竹紧随其后。
“又是你这多管闲事的小子!”泰山派长老怒视着王宝宝,“这是我们中原武林与契丹狗贼的恩怨,与你无关!”
“恩怨?”王宝宝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冰冷,“三十年前,你们仅凭一句‘辽人细作’的谣言,便对妇孺下杀手,这叫恩怨?三十年后,你们伪造证据,挑拨离间,要将一个为中原武林立下赫赫战功的人置于死地,这也叫恩怨?”
他走到乔峰面前,看着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丐帮帮主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,沉声道:“乔峰,你的身世或许是真的,但你的心,比在场许多所谓的‘汉人’更干净。你护过的百姓,救过的人命,难道会因为你是契丹人,就变成假的吗?”
丫丫从王宝宝怀里探出头,看着乔峰通红的眼睛,小声道:“大哥哥,别哭呀。漂亮姐姐说,难过的时候,吃块糖就好了。”她说着,从怀里掏出那块一直没舍得吃完的麦芽糖,递了过去。
乔峰看着丫丫纯净的眼睛,又看了看那块沾着体温的麦芽糖,心中一震。是啊,他救过的人,护过的城,难道会因为他的血统而改变?他是乔峰,是那个在聚贤庄力战群雄、在杏子林舍身护兄弟的乔峰,这与他是汉人还是契丹人,有何关系?
“多谢小妹妹。”乔峰接过麦芽糖,声音沙哑,却多了几分镇定。他看向王宝宝,拱手道:“王少侠的好意,乔峰心领了。但这是我的家事,也是三十年前的旧怨,我必须自己了断。”
“好一个自己了断!”萧远山厉声道,“儿啊,这些人害了我们全家,你若认我这个爹,就拿起刀,为你娘报仇!”
乔峰握着麦芽糖的手微微颤抖,他看向周围怒目而视的中原武林人士,又看向萧远山悲愤的脸,心中天人交战。一边是养育他的故土和所谓的“恩怨”,一边是从未谋面的生父和血海深仇……
“阿弥陀佛。”虚竹忽然双手合十,朗声道,“冤冤相报何时了?三十年前的血案,是是非非早已说不清,何必再让鲜血染红这雁门关?乔帮主……不,萧大侠,你若真有侠义之心,便该查明真相,而非一味复仇。”
王宝宝点头道:“虚竹说得对。当年参与伏击的,未必都是坏人,或许也有被蒙蔽的;如今要杀你的,未必都是仇人,或许也有被挑拨的。你若真要报仇,该找的是那些主谋,那些伪造证据的人,而非滥杀无辜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灰衣人身上——那人眼神闪烁,双手紧握,显然心虚。王宝宝微微一笑,忽然提高声音:“更何况,我听说,当年策划雁门关伏击的,并非中原武林人士,而是另有其人……比如,某个想挑起宋辽战乱,好从中渔利的门派?”
那灰衣人闻言,脸色骤变,转身就想跑。
“哪里走!”乔峰何等敏锐,立刻察觉到不对,身形一晃便追上灰衣人,伸手将他擒住,“说!你是谁?为何要挑拨离间?”
灰衣人被乔峰铁钳般的大手抓住,吓得魂飞魄散,哆哆嗦嗦道:“我……我是慕容家的家臣……是……是慕容老爷子让我这么做的……他说,只要挑起宋辽开战,他就能趁机复国……”
“慕容博!”乔峰眼中怒火熊熊,“又是他!”
萧远山也愣住了,他一直以为仇人是中原武林,却没想到背后还有推手。
周围的中原武林人士更是一片哗然,看向被擒的灰衣人,又看向彼此,脸上都露出了羞愧与后怕——若不是王宝宝点破,他们差点就成了别人复国的棋子,还害死了乔峰这样的好汉。
“儿啊,看来……是爹错了。”萧远山看着乔峰,眼中的恨意渐渐被疲惫取代,“这仇恨,确实该查清真相再论。”
乔峰深吸一口气,松开灰衣人,对王宝宝拱手道:“多谢王少侠点醒。乔峰……不,萧锋,欠你一个人情。”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契丹名字,声音虽带着苦涩,却多了几分释然。
王宝宝摆手道:“萧大侠不必客气。我只是看不惯有人借‘恩怨’之名行不义之事。”他看了看天色,“雁门关风大,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,再从长计议吧。”
丫丫趴在王宝宝肩上,看着萧锋将灰衣人捆起来,又看着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低着头离开,小声道:“哥哥,那个大哥哥以后不会再哭了吧?”
“不会了。”王宝宝轻轻拍着她的背,“他找到了自己是谁,以后会更勇敢的。”
风依旧在雁门关外呼啸,但似乎不再那么凛冽。萧锋站在旧战场的中央,握着那块刻着“萧”字的玉佩,又看了看手中的麦芽糖,忽然觉得,无论自己是汉人乔峰还是契丹萧锋,心中的那份“侠义”,终究未曾改变。
王宝宝抱着丫丫,看着萧锋挺直的背影,忽然明白,所谓身世,所谓血统,都只是皮囊。真正能定义一个人的,是他的选择,是他心中的道。就像这雁门关的风,吹过宋,也吹过辽,却从未分过彼此。
虚竹跟在后面,看着师父沉稳的侧脸,又看了看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,忽然觉得,佛经里说的“众生平等”,或许就在这雁门关的风沙里,在每个人的一念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