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室之内,时间仿佛凝滞。唯有地脉能量如涓涓细流,无声浸润着每一寸空间。阿骨打屏息凝神,熔金般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台中央那道盘膝而坐的身影,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。他能感觉到,兄弟身上正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、本质层面的蜕变。
张灵枢双目微阖,面容古井无波,所有心神皆沉入体内那方初开的“天地”。
与以往内视时,需以意念引导、如同隔着水雾观察丹田气海与元婴的情形截然不同。此刻,他的“视角”已然超脱了肉身的束缚,仿佛自身就是那悬浮于虚无之中的元神雏形。无需刻意“看”,周遭一切便清晰无比地映照于心。
那元神雏形仅三寸高低,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琉璃光泽,内部有点点星辉与一丝极淡的暗金流光缓缓运转,勾勒出与他本体一般无二的五官轮廓,虽略显模糊,却已具备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与威严。它不再是依附于丹田的能量聚合体,而是成为了一个全新的、独立的核心,一个意识的绝对主宰。
心念微动,元神雏形亦随之做出相应动作,如臂使指,毫无滞涩。这种掌控感,远非操控元婴时可比。元婴虽能感应天地,调动真元,但其行动终究受限于肉身经络的通道,如同隔着层层屏障指挥大军。而元神,则本身就是统帅,意念所至,力量便随之流转,圆融无碍,直达本质。
他尝试引导周遭的地脉能量。以往,需以元婴为引,如同水泵般抽取能量,再经由复杂周天炼化,方能化为己用。而此刻,元神雏形只是微微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吸力,那些精纯温和的能量便如同百川归海,自发地、欢快地涌入,直接融入元神之中,被其本能地淬炼、吸收,效率何止提升了十倍!更奇妙的是,这个过程几乎不耗费他任何心神,仿佛呼吸般自然。
“这便是元神之妙么……”张灵枢心中明悟,“元婴仍是‘我’在体内培育的一株灵根,虽能开花结果,却离不开土壤(肉身)。而元神,已是‘我’之本源显化,自成一方小天地,可直接吞吐外界精华,不再完全依赖肉身这具‘皮囊’。”
他忆起往昔,元婴虽能短时间离体,却需消耗大量魂力维持,且极其脆弱,如同离水之鱼,暴露于外界复杂能量乃至风吹日晒下,都有溃散之危。故而元婴修士若非万不得已,绝不敢让元婴轻易离体,更多是作为沟通天地、施展大威力法术的桥梁。
而元神则完全不同。
张灵枢心念再动,那三寸高的元神雏形轻轻一晃,竟自他头顶百会穴悄然飘出!
刹那间,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。石室内的景象不再是透过肉眼观察,而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“神念视角”呈现在“眼前”。墙壁上古老符文的每一笔刻痕,空气中漂浮的能量微粒的轨迹,甚至地脉能量流淌时最细微的波动,都清晰可辨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剥离了表象,直窥其内在的法则脉络。
他“看”到阿骨打那雄壮身躯内奔腾如岩浆的旺盛气血,以及那深藏于血脉深处的、一丝古老而蛮荒的力量印记;他亦能隐隐感知到石室之外,莫里斯大祭司那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灵魂气息,以及更远处,矮人都城那庞大能量网络中无数细微的节点与流转。
元神离体,非但没有任何不适与虚弱感,反而如同游鱼入海,飞鸟投林,感受到的是天地无比的广阔与自身存在的无限可能。它不再需要肉身提供庇护与滋养,因为它本身就已是一种更高级的、由纯粹精神与能量构成的“生命形态”。肉身,此刻对他而言,更像是一个可供停泊、温养的“道宫”,而非不可或缺的枷锁。
“神识”的范围与精度,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以往元婴期时,神识外放最多覆盖数十里,且如同触手般需要主动探索,信息反馈亦有延迟与模糊。而现在,元神感应之下,意念瞬间便可笼罩整个庞大的“锻魂之都”,甚至能隐隐穿透厚重岩层,感知到更深处地脉的磅礴涌动。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来,却被元神 effortlessly 地分门别类,处理得井井有条,心念一动,便可聚焦于任何一处细微所在,洞察秋毫。
“嗯?”张灵枢的元神微微一动,注意到石室角落一块看似普通的岩壁内部,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能量残留,其性质……竟与之前在深渊中感应到的、霍尔德拉斯巢穴附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?这发现让他心头一凛,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。
除了感知,元神本身亦开始显现其超凡神通。张灵枢意念微凝,离体的元神雏形周围,空间开始微微扭曲,光线在其体表发生奇异的折射,使其身影变得若隐若现,仿佛融入了虚空背景之中——这正是初步的“隐身”与“虚化”之能,可避寻常物理与能量探查。
他又尝试调动力量,元神小手凌空虚划,一道凝练无比、呈现暗金之色的细微光刃凭空出现,无声无息地斩过空气,竟将一缕游离的地脉能量丝线悄然切断,切口平滑,断口处的能量瞬间湮灭。这并非法术,而是元神直接引动天地法则形成的攻击,更为直接,消耗更小,威力却更为凝聚。
“元神之妙,果真无穷。”张灵枢心中赞叹。这只是初成雏形,便有如此神异,若能彻底稳固,乃至日后不断温养壮大,其神通必将更为浩瀚。届时,什么千里眼、顺风耳、他心通、乃至划江成陆、飞天遁地,或许都非虚妄。
他收敛心神,元神缓缓沉回肉身。并非因为需要,而是初成之际,肉身仍是重要的“根基”与“锚点”,需要元神与之进一步交融稳固,方能发挥最大效能,也为日后真正的“神游太虚”打下坚实基础。
三日时间,在深沉的入定中悄然流逝。
当张灵枢再次睁开双眼时,眸中神光已然内敛,但仔细看去,那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两潭幽深的星空,偶尔有灵光流转,透出一股远超从前的深邃与灵动。他缓缓起身,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感,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,再无半分先前重伤垂死的萎靡。
“兄弟,你……你没事了?”阿骨打猛地站起,激动地上下打量着,他虽不通元神奥妙,却能清晰地感觉到,眼前的张灵枢似乎脱胎换骨,气息虽不显山露水,却给人一种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之感。
张灵枢微微颔首,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生机与元神带来的全新视角,目光落在一旁依旧沉睡的苏塔身上,那份刻骨的沉痛并未减少,但心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决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