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月轮转,倏忽间,距那圣殿惨变已是一月有余。
荒原、戈壁、幽谷、密林……足迹所至,早已不知跨越了几万里山河。这一月来,张灵枢与阿骨打如同附骨之疽,死死咬在六眼魔王身后,循着那断断续续、时隐时现的血脉感应与魔气残留,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亡命追逐。
然而,那六眼魔王狡诈如狐,凶残如狼,更兼其对苏塔这“护身符”的利用已到了极致。每一次,当张灵枢与阿骨打即将追上,酝酿雷霆一击之时,那魔头要么以诡异遁术藏匿气息,绕行迂回;要么便故意暴露行踪,将二人引入险地绝境,借天然险阻或盘踞的凶兽拖延时间;最令人投鼠忌器的,便是其总在关键时刻,以苏塔性命相胁,或将其置于攻击余波可能波及之处,逼得张灵枢与阿骨打攻势屡屡受挫,无法全力施为。
一月间,大小战斗不下十数次。张灵枢星穹剑诀凌厉无匹,阿骨打裂地者战斧狂猛绝伦,也数次重创六眼魔王,断其魔爪,焚其魔翼,甚至一度险些将其逼入绝境。但那魔头生命力顽强得可怕,兼有诡异秘法催谷潜能,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,凭借对苏塔的挟制,觅得一线生机,拖着残躯再次远遁。其遁法诡异,时而化影,时而融于地脉魔气,极难锁定。
这一日,二人正驾驭遁光,风驰电掣于一片赤色荒漠之上。下方是无垠的红色沙丘,炙热的风卷起沙砾,拍打在护体罡气上噼啪作响。阿骨打骑乘在体型愈发神骏、周身缭绕着淡淡青炎的焱鸾背上,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天际那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扭曲魔气,口中不住低吼:“快!再快些!那丑八怪气息又弱了,别让他再溜了!”
前方的张灵枢,青衫在疾风中猎猎作响,身形与剑光几乎融为一体,如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闪电。他面色沉凝,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网,紧紧锁定着那飘忽不定的魔踪,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在蔓延。
并非来自前方的敌人,而是源自……体内!
就在他全力催动遁法,元婴之力奔腾流转至某个临界点的刹那——
“嗡!!!”
一声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炸开的、仿佛冰川崩裂般的恐怖震鸣,猛地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!
“呃——!”张灵枢猝不及防,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!整个人如遭重锤轰击,周身流转的星辉骤然紊乱、黯淡,遁光瞬间失控,如同折翼的鸟儿般,直挺挺地从千丈高空向着下方赤红的沙海坠落下去!
“啾——!”紧随其后的焱鸾灵性极高,几乎在张灵枢气息骤变的瞬间便已察觉,发出一声急切的清鸣,双翼青炎爆燃,速度陡增,化作一道青色流光,险之又险地在张灵枢即将砸入沙丘之前,将其稳稳接住,落在了一处相对平坦的沙谷之中。
“兄弟!你怎么了?!”阿骨打从焱鸾背上一跃而下,庞大的身躯砸起一片沙尘,他一个箭步冲到瘫软在沙地上、面色苍白如纸、眉心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张灵枢身边,焦声问道,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担忧,“是之前受伤发作了?还是那丑八怪暗中下了什么阴毒手段?”
张灵枢紧闭双眼,调息了数息,才缓缓睁开,眸中星辉黯淡,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。他摇了摇头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:“非是外伤……是识海之内。”
他抬手按向自己眉心,指尖微微颤抖:“是那虚空魔王……莫拉格!”
“什么?那个鬼东西不是被你封住了吗?”阿骨打瞪大了眼睛。
“是封住了,但未曾彻底炼化。”张灵枢脸色凝重,“此獠乃虚无概念化身,极难磨灭。我将其封印于识海,本欲徐徐图之,借其参悟虚实之道,再行炼化。奈何这一月来,追击不断,心神耗损,更无暇静心巩固封印。方才全力催动遁法,心神稍有松懈,此獠竟趁隙疯狂冲击封印!此刻……封印已摇摇欲坠,若再不加固,只怕其破封而出,反噬吾身!”
他话语中的严峻,让阿骨打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。那虚空魔王的恐怖,他是亲眼见过的,若让其在自己兄弟体内破封,后果不堪设想!届时莫说救回苏塔,恐怕张灵枢自身都有神魂俱灭之危!
“那……那现在咋办?”阿骨打急得搓手,虽然救苏塔心急如焚,但兄弟的性命同样重于泰山,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鬼东西跑出来吧?!”
张灵枢深吸一口气,压下识海中阵阵翻涌的虚无侵蚀之感,沉声道:“为今之计,唯有立刻觅地闭关,全力加固封印,暂缓追击。否则,封印一破,万事皆休。”
他看向阿骨打,眼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决断:“阿骨打大哥,救苏塔之事,恐怕……要暂缓片刻了。”
阿骨打虽性情火爆,却并非不明事理。他重重一拳砸在沙地上,砸出一个深坑,低吼道:“兄弟你别说了!俺懂!先顾好你自己!你要是出了事,俺一个人更救不回苏塔!咱们先把你体内那鬼东西摁死了再说!苏塔……苏塔她一定吉人天相,能撑到我们去救她!” 话语虽狠,但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与焦灼,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。
张灵枢点了点头,强撑着站起身,目光扫过四周。这片赤色荒漠虽荒凉,但气息相对单一,干扰较少。他指向沙谷一侧一处背风的、较为坚实的岩壁:“就在那里吧。劳烦大哥为我护法,期间绝不能受任何惊扰。”
“放心!有俺在,一只沙蝎子也别想爬过来!”阿骨打拍着胸膛,提起“裂地者”战斧,大步流星地走到张灵枢所指的位置,如同门神般伫立,熔金般的坚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寸沙丘,周身血气含而不发,却已将方圆百丈笼罩在其威压之下。
焱鸾亦通人性地落在附近一块巨岩上,收敛羽翼,碧眸锐利,感知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。
张灵枢不再多言,当即盘膝坐下,双手在膝上结出玄奥定印。他屏息凝神,将全部意识沉入那波涛汹涌的识海深处。
只见识海之中,原本璀璨的星辰元婴,此刻正被一层不断扭曲、膨胀的深邃黑暗所包裹。那黑暗如同活物,不断冲击着由星辰符箓与道纹构筑的封印壁垒,发出无声的咆哮与嘶吼,正是虚空魔王莫拉格残存的意志在做最后的疯狂反扑!封印光幕上,已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,丝丝缕缕的虚无气息正从中渗透而出,侵蚀着元婴的辉光。
“孽障!安敢猖狂!”张灵枢元婴怒目圆睁,小手急速变幻法诀。
“北斗镇魂,星索缚灵!周天星辰,听吾号令——封!”
轰隆!
识海内仿佛有亿万星辰同时亮起,磅礴的星辰之力自虚无中汇聚,化作一道道更加凝练、更加复杂的星辰锁链,如同天罗地网般层层加固在那摇摇欲坠的封印之上!同时,元婴张口一吐,一缕本命三昧真火融入封印核心,至阳至刚之力灼烧着逸散的虚无气息,发出“嗤嗤”声响。
一场凶险无比的内外交锋,在这赤色荒漠的寂静沙谷中,悄然展开。外有阿骨打与焱鸾警惕护法,内有张灵枢全力镇压魔魂。时间,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而关键。
而远方的天际,那一缕微弱的魔气,似乎也变得更加飘忽难寻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