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惊鸿院内却灯火通明。沈惊鸿端坐于书案后,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她的面前,摆放着惊鸿卫刚刚从库房后窗墙角取来的“证物”——一个用普通油纸包裹着的小巧香囊。香囊绣工粗糙,一看便知并非出自府中主子之手,里面散发出一股甜腻中带着一丝怪异腥气的味道。
“主子,此物已查验过,”冷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中,声音低沉,“香囊内除了寻常的安神香料,还混入了‘赤链蛇’的干磨鳞粉。此物气味特殊,对常人无害,但若沾染到身上,极易吸引一种名为‘黑斑蚊’的小虫。此蚊叮咬后,皮肤会迅速红肿溃烂,且奇痒无比,没有半月难以消退。”
沈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沈柔薇……手段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,恶毒却愚蠢。想让她在查看母亲遗物时,被蚊虫叮咬,容貌受损,甚至因抓挠而留下疤痕?真是打得好算盘。可惜,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毫无防备的沈惊鸿。
“看来,我的好妹妹是迫不及待地想给我送份‘大礼’。”沈惊鸿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“既然如此,我们便好好回敬一番。”
她沉吟片刻,对冷锋吩咐道:“将这香囊里的赤链蛇鳞粉悄悄替换成无色无味的‘引兽粉’,剂量加倍。然后,想办法让这香囊‘意外’地出现在沈柔薇最心爱的那件云锦斗篷内侧。记住,要做得天衣无缝。”
引兽粉,乃是幽冥阁秘药之一,对山林中的某些小型兽类,特别是狸猫、山鼠等,有着极强的吸引力。若是剂量足够,甚至能引来一些更具攻击性的野物。明日,正是府中女眷约定好去城外慈恩寺上香的日子。沈柔薇素来爱美,那件新得的云锦斗篷,她必定会穿去炫耀。
冷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躬身领命:“属下明白。”随即拿起那香囊,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。
处理完沈柔薇的暗算,沈惊鸿的思绪又回到了今日在库房的发现上。“赤玉珊瑚药玉珠”、“宁神香”、宫中赏赐、海外贡品……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,亟待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。而那个与柳如芸心腹接头的西域胡商,以及可能指向四方馆的方向,更是让这潭水显得愈发深不可测。
她铺开宣纸,提笔蘸墨,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线索。母亲慕容婉的死,绝非简单的内宅阴私,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盘根错节。柳如芸是执行者,但提供“药玉珠”的宫中势力,以及提供“凝神花”和“梦陀罗”的西域渠道,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。他们为何要针对母亲?是因为母亲慕容家嫡女的身份,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?
还有七皇子萧彻,他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杀意,仅仅是因为自己可能阻碍他的夺嫡之路?还是……他也与母亲之死有关,怕自己查到他头上?
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,沈惊鸿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。但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反而燃起熊熊斗志。重生一世,她早已做好准备,迎接这四面楚歌的局势。
“主子,”窗外再次响起惊鸿卫的声音,“监视西院的人回报,柳姨娘方才秘密召见了她安插在厨房的一个管事婆子,似乎……与明日寺中斋饭有关。”
沈惊鸿笔尖一顿。哦?柳如芸也按捺不住了吗?看来,明日的慈恩寺上香,注定不会平静了。她倒要看看,这对母女还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“继续盯着,有任何异动,立刻来报。”沈惊鸿淡淡吩咐,心中已有了计较。既然对方布下了局,那她便顺势而为,正好借此机会,再砍掉柳如芸几根爪牙。
次日清晨,镇国公府门前车马喧嚣。
沈惊鸿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,外罩一件青碧色绣缠枝莲纹的斗篷,妆容清淡,却更衬得她眉眼如画,气质清冷卓绝。她扶着丫鬟的手,步履从容地登上马车。
身后,沈柔薇穿着一身鲜艳的石榴红云锦斗篷,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,珠翠环绕,打扮得极为隆重。她看到沈惊鸿那身素净的装扮,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但想到昨日的安排,又忍不住露出期待和恶毒的笑意。她摸了摸自己斗篷内侧一个不易察觉的细微凸起(那是她昨夜亲自缝进去的、自以为装着赤链蛇鳞粉的香囊),心中冷哼:沈惊鸿,看你今天还能不能保持这副清高的样子!
柳如芸称病并未同行,但沈惊鸿知道,她定然在暗中关注着一切。
车队缓缓向城外的慈恩寺驶去。慈恩寺坐落于京郊岚山,香火鼎盛,是京中贵族女眷常去祈福之地。时值初秋,山道两旁枫叶初染,景色宜人。
到达慈恩寺后,主持早已率僧众在山门外迎接。镇国公府地位尊崇,自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。沈惊鸿作为嫡长女,代表府中女眷,与主持寒暄几句,举止得体,气度雍容,引得不少同来上香的官家夫人小姐侧目,暗自赞叹。
沈柔薇跟在她身后,看着众人聚焦在沈惊鸿身上的目光,心中嫉恨更甚。她故意挤上前,娇声道:“大姐姐,我们快进去给母亲点长明灯吧,也好让母亲早日往生极乐。”她刻意提起“母亲”,试图提醒众人沈惊鸿刚丧母不久,冲淡她带来的光彩。
沈惊鸿淡淡瞥了她一眼,并未动怒,只平静道:“二妹妹有心了。”说罢,便率先向大雄宝殿走去。
上香、祈福、听经……一系列流程下来,已是午时。寺中准备了斋饭,设在专门招待贵客的禅院之中。
用饭时,沈惊鸿敏锐地注意到,负责布菜的一个婆子眼神闪烁,在给她盛汤时,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抖了一下,几滴汤汁溅到了她的袖口上。那婆子连忙告罪,神色惶恐。
沈惊鸿眸光微闪,认出这婆子正是昨夜柳如芸秘密召见的那个厨房管事。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,淡淡道:“无妨,下去吧。”
她并未饮用那碗汤,只是用银簪悄悄试了试,簪尖并未变黑,看来不是剧毒。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斋菜香气中,似乎混杂了一丝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。若非她精通药理,五感远超常人,几乎难以察觉。
是……迷药?还是令人失态的药物?沈惊鸿心中冷笑,柳如芸是想让她在佛门清净之地失仪,败坏她的名声?
她借口更衣,暂时离席。回到马车上,她迅速取出一枚清心解毒的丸药服下,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备用衣裙。随后,她召来一名隐藏在暗处的惊鸿卫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再次回到禅院时,斋饭已近尾声。沈惊鸿面色如常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然而,不久后,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女子的尖叫声。
“啊!哪里来的野猫!”
“快!快拦住它们!它们往二小姐那边去了!”
只见三四只皮毛邋遢、眼神凶戾的野猫,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,如同发了疯一般,直扑向正在优雅擦拭嘴角的沈柔薇!
沈柔薇吓得花容失色,惊叫着跳起来躲避。那几只野猫却对她紧追不舍,锋利的爪子撕扯着她那件昂贵的云锦斗篷,发出“刺啦”的破裂声。她头上的珠钗被撞落,发髻散乱,狼狈不堪。
“滚开!你们这些畜生!快滚开!”沈柔薇尖叫着,挥舞着手臂,却被野猫挠了几道血痕。
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避让,面露惊骇与嫌恶。佛门清净地,竟出现如此不堪的一幕,真是有失体统!
沈惊鸿站在人群外围,冷眼旁观。那“引兽粉”的效果,果然没让她失望。而且,她方才吩咐惊鸿卫,不仅确保了香囊被成功调换,更是在沈柔薇的座位附近,又悄悄撒了一点加强版的引兽粉,这才造成了眼前这“群猫围攻”的“盛况”。
混乱中,没有人注意到,那个之前给沈惊鸿布菜的婆子,在试图上前帮忙驱赶野猫时,被一只受惊的野猫撞了一下,脚下一滑,竟直接打翻了旁边小几上供奉的一尊白玉观音像!
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价值不菲的白玉观音摔得粉碎!
整个禅院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摔碎的观音像和吓傻了的婆子身上。
慈恩寺主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。打碎佛像,尤其是在招待贵客的禅院里,这可是大不敬之罪!
沈惊鸿适时上前,对着主持歉然道:“主持大师,是我镇国公府管教不严,惊扰佛门清净,更是损毁了宝像。一切损失,皆由我镇国公府一力承担,定当重塑金身,以表歉意。”她语气诚恳,态度谦卑,与一旁还在哭嚎、形象全无的沈柔薇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主持见状,脸色稍霁,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沈大小姐深明大义,老衲感激。只是这奴才……”他目光严厉地看向那瘫软在地的婆子。
沈惊鸿转身,目光清冷地扫过那婆子:“既是府中下人闯祸,自当由府规处置。来人,将这冲撞佛祖、行为不端的奴才捆了,带回府中交由父亲发落!”
立刻有随行的护卫上前,将那面如死灰的婆子拖了下去。这婆子是柳如芸的心腹,今日不仅没能害成沈惊鸿,反而折了进去,柳如芸得知后,只怕要气得吐血。
经此一事,慈恩寺上香之行草草结束。回府的马车上,沈柔薇裹着丫鬟找来的备用披风,哭哭啼啼,身上脸上都是猫爪挠出的红痕,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已花掉,云锦斗篷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,可谓颜面尽失。
沈惊鸿则闭目养神,心中毫无波澜。这只是开始。沈柔薇,柳如芸,你们欠下的债,我会一笔一笔,连本带利地讨回来!
暗流依旧汹涌,但经此一役,沈惊鸿不仅化解了对方的两次暗算,更是反将一军,让沈柔薇当众出丑,并拔掉了柳如芸安插在厨房的一颗重要棋子。初显的锋芒,已让隐藏在暗处的敌人,感到了刺骨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