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峰把测试权限确认邮件转发到内部技术群，附言只有两个字：“启动。”
他没等回复，直接打开沙箱环境登录界面。账号是临时的，权限标注了三级限制——不能查看核心算法逻辑，调用接口有频次上限，数据导出必须经过加密审批。这些都在预料之中。
真正让他皱眉的是系统响应延迟。在模拟调用“异常预警推送”功能时，从触发警报到收到反馈，平均耗时三点七秒。这个数字在国内物流网络里几乎等于事故。
“三点七秒能出什么事？”助理站在旁边小声问。
“一辆冷链车偏离路线，三秒钟足够它拐进没有监控的小道。”林峰敲了回车刷新日志，“再跑一遍压力测试，订单量提到百万级。”
助理点头退开。整个指挥中心开始运转起来，五名骨干各自接手模块评估。有人负责抓取ApI通信包分析协议结构，有人比对调度指令的执行路径，还有人专门盯着运维成本估算——Logicore的私有认证服务按调用次数收费，一旦上线，每年光接口费就得六百多万。
林峰靠在椅子上，盯着大屏上的架构图。表面看，这套系统确实先进：多源数据融合、动态路由优化、合规自动上报，每一项都戳在中国物流行业的痛点上。但越往底层挖，问题越多。
“老大，你看这个。”技术主管凑过来，指着一段加密标记，“他们的‘智能决策引擎’是个黑盒，输入参数和输出结果能拿到，中间怎么算的，完全不透明。”
“意思是，出了问题我们自己查不了？”
“不止。如果哪天他们升级算法导致误判，咱们连调整依据都没有。”
林峰眯起眼。自主可控是底线，这一点从公司起步时就定死了。当年做外包项目吃过亏，客户换了算法，整套系统瘫痪三天，赔得底裤都不剩。
他调出全球数据库交叉验证的结果。Logicore在欧洲的几个合作案例中，系统平均故障修复时间长达八小时——因为他们要求所有问题必须由总部技术支持处理，本地团队无权介入。
“这哪是智能化，这是远程锁死。”他低声说。
会议室那边传来争论声。财务代表刚到，手里捏着一份品牌价值分析报告。
“你们否定技术先进性我没意见，但它带来的市场信任度提升是实打实的。现在谈合作的三家大客户，都知道Logicore背书意味着什么。”
“可我们拿不到源码。”技术主管顶了回去，“相当于买辆车，发动机盖焊死了，坏了只能送原厂修。”
“那就不整体接。”林峰走过去，拿起白板笔画了条分割线，“硬件可以买，软件别碰。他们的传感器阵列做得不错，定位精度高，这部分可以直接采购。”
“可你之前说要借鉴他们的数据融合模型。”
“借鉴不是照搬。”林峰把笔拍在桌上，“我们拆解它的输入输出逻辑，反向推导设计思路，用自己的代码实现。学的是方法，不是抄作业。”
财务代表皱眉：“那测试权限还有什么用？”
“用来学习它的异常处理机制。”林峰坐回位置，“比如冷链温度突变，它是怎么判断该报警还是该静默的？这类细节藏着经验积累，比公开文档有用得多。”
话音刚落，测试组那边喊了一声：“并发突破八十万了，任务队列开始堆积！”
林峰起身走过去。屏幕上，请求响应时间曲线陡然拉高，原本平稳的数据流出现断层式跳跃。更麻烦的是，系统没有自动降级策略，高负载下连基础查询都变得卡顿。
“这不是抗压能力差的问题。”技术主管摇头，“是架构设计就不考虑突发流量。国内大促期间，订单瞬时暴涨五六倍都是常态，这系统扛不住。”
林峰想起对方演示时的画面——界面流畅，动画丝滑，像极了那种专为发布会优化过的demo版本。
他让团队切换到文档分析模式，重点筛查“可扩展性”相关描述。结果发现，Logicore宣称支持“弹性扩容”，实际指的是手动增加服务器节点，且每次扩容需要四十八小时配置同步。
“弹性个鬼。”他冷笑，“等他们配完，黄花菜都凉了。”
第三方顾问的评审报告也在下午三点准时送达。结论很明确：短期效率提升有限，长期技术依赖风险极高，建议仅作为局部参考。
林峰看完最后一行，合上文件。他知道该怎么选了。
但他也知道，这事没那么简单。高层里有人看重品牌效应，觉得贴上国际技术标签就能拿融资、抢客户；而技术团队则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深度绑定，怕背上沉重的技术债。
他拨通内线：“召集核心成员，四十分钟后开会。议题：Logicore技术引入评估结论汇报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重新打开测试环境，最后一次检查权限范围。鼠标停在一个隐藏目录入口上——需要特殊令牌才能访问，提示信息写着：“开发调试日志（仅限内部）”。
他试了几个常见命名规则，失败。又尝试用德国团队常用的时间戳格式生成令牌，依然被拒。
有意思。
这说明他们留了后门，但不想让人轻易发现。
林峰嘴角动了动，截图保存当前界面，顺手发给安全组：“盯住这个路径，看看他们后续有没有主动开启的迹象。”
会议开始前五分钟，翻译团队发来消息：德方技术负责人更新了协作文档，在“接口调用规范”一栏新增了一条备注，强调“所有外部集成必须通过官方认证中间件”。
林峰看着这条补充，突然笑了。
之前还遮遮掩掩，现在见中方频繁测试，终于露出真态度了——不是合作，是控制。
他把这条备注截下来，插入汇报ppt的最后一页，标题写上：“什么是真正的开放？”
会议室灯光调暗，投影亮起。林峰站在侧面，没急着说话，等所有人看完第一张对比图——左边是国内系统自主迭代速度曲线，右边是Logicore客户平均功能更新周期。
差距明显。
“我们今天不是讨论要不要进步。”他开口，“而是决定用谁的大脑进步。”
有人点头。
他继续往下翻：“他们的技术确实有亮点，尤其是多源数据融合的权重分配逻辑。但我认为，不能为了学走路，就把自己的腿锯了换别人的。”
财务代表想插话，被他抬手拦住。
“我提个方案。”林峰切换页面，“不整体引入，不签深度绑定协议。保留现有测试权限，用于持续观察其异常响应机制；同时采购其硬件设备，替换我们老旧传感网络。最关键的一点——由我们自己复现其决策模型，代码从零写起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几秒。
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“现在。”林峰看向技术主管，“今晚就组专项小组，先把他们公开接口的行为模式摸透。我要知道每一次调用背后，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条件。”
散会后，助理问他要不要先吃口饭。
“不了。”他坐回主控台前，双屏展开。左侧是《Logicore技术评估总结》，右侧新建文档，标题打了几个字又删掉，最后定为：“智能物流升级技术路径建议”。
鼠标悬在保存按钮上方，他忽然想起什么，转头对安全组说：“明天上午十点，给他们发个请求——就说我们需要测试环境增加一个模拟节点，用于验证跨区域调度兼容性。”
“真要测？”
“不。”林峰轻笑，“我要看他们拒绝的时候，用什么理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