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峰把锄头插进板结的土里，手腕一拧，翻起一块带着草根的硬泥。无人机在头顶盘了半圈，发出两声短促的提示音，像是催他快点收工。他没抬头，只用沾着泥灰的拇指在手机屏上划了一下，把刚录完的语音系统测试数据传回后台。
“他们派人来学，不是为了抄代码。”他对着旁边蹲着的技术员说，“是想知道，我们怎么让机器听懂人话。”
技术员愣了愣，没接话。
林峰直起身，拍了拍裤腿上的土：“那我们也得让他们知道，人是怎么教会机器种地的。”
当晚，项目部会议室的投影仪亮着，墙上挂着一块临时拉起的幕布。林峰站在前面，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，调出一个AR界面。画面里，一片水田从古代牛耕慢慢过渡到机械化插秧，最后变成无人机航拍视角下的网格化农田。
“搞个展。”他说，“名字就叫‘耕·源’。分三块——‘古法’‘过渡’‘未来’。让外面人看看，我们不是突然冒出来的。”
团队里有人皱眉：“现在最要紧的是推广简化版系统，搞展览是不是太早？”
“技术能复制，习惯改不了。”林峰把投影切到一段老农口述的录音波形，“这位大爷说‘看天吃饭’，不是迷信，是经验。我们得让人明白，科技不是推倒重来，是接着往下写。”
没人再说话。
第二天，林峰带着两个即将入驻的外方技术员去了村里。没提展览，也没拿设备，只是挨家挨户听老人讲农谚。有人说起“清明前后，点瓜种豆”，有人念叨“小暑不栽薯，挖了白辛苦”。林峰让技术员把每句话都录下来，顺手导入语音系统的语料库。
“这算技术支持。”他对文化局的人说，“你们不给文物复刻，我就调国家非遗影像库。系统权限够用。”
对方没吭声，但第三天就派人送来了三套传统农具的3d扫描数据。
试点村的临时帐篷被改造成互动展厅。林峰下令接入无人机巡田的数据流，实时生成“土地记忆图谱”——哪块地去年涝过，哪片田前年收成最好，全都能在AR里看清楚。他还让技术团队做了个“AR插秧游戏”，孩子站在指定区域，伸手模拟插秧动作，虚拟秧苗就顺着指尖长出来，最后生成一张电子证书，写着“我的第一亩田”。
第一次测试那天，电又断了。
设备黑屏，村民哄笑着散开。一个小孩还伸手去摸已经没影的虚拟秧苗，嘴里喊着“我的苗呢”。
林峰没骂人，回办公室直接调出系统奖励的边缘计算模块。这玩意儿本是用来做田间数据本地分析的，现在被他挪来支撑AR离线运行。技术员嘀咕说这不合规，林峰只回了一句：“系统没说不能用，就是能用。”
第二次测试，画面稳了。
小孩们抢着体验，大人站在外围探头看。有个老汉看见AR里自己年轻时犁田的影像，愣了半天，嘀咕：“这牛走得比我当年还直。”
林峰听见了，没笑，只让团队把这段录下来，放进展览的“过渡”板块。
公众预约通道上线前，他拒绝了所有媒体通稿。自己拿手机拍了段30秒的视频：一只布满裂口的手握着无人机遥控器，旁边叠着一双沾泥的胶靴。字幕缓缓浮现：“他们说我们不懂科技，可我们种了五千年的地。”
发布时，他顺手加了个“盲盒预约”机制。报名的人随机抽到“节气身份卡”，比如“芒种守护者”“小满观察员”，还能收到一包随机品种的稻种盲包。有人抽到“立秋巡查使”，兴奋地发朋友圈说像抽中了隐藏款。
头二十四小时，预约人数不到五千。
团队有点泄气。
林峰只说了句：“再等等。”
第四十八小时，某位农业博主转发了那段视频，配文：“城里人分不清韭菜和葱，人家五千年经验养出来的系统，倒被说成作秀？”
话题开始发酵。
第七十二小时，后台数字跳过十万。热搜榜上冒出#我种的不是地是文明#，评论区炸开锅。有人晒出抽到的稻种盲包，说准备阳台种一盆；有老师留言要带学生组团来；还有个程序员吐槽：“我们公司团建去密室逃脱，人家团建是下田插秧。”
林峰坐在办公室刷数据，手指一顿。
竞争对手的账号底下，有人发了一张截图，是某论坛的帖子，标题写着“林峰搞文化展？别是扶贫形象工程吧”。发帖时间是昨天，但点赞数涨得不正常。
他没删帖，也没回应，反而让运营加了一条新规则：每个预约成功的用户，都能在活动当天领取一枚实体徽章，正面刻节气名，背面编号唯一。限量一万枚，发完即止。
消息放出两小时，预约数破十五万。
“接下来，”他对着屏幕说，“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活着的文化。”
活动倒计时七天，展厅基本成型。AR长廊能完整呈现从刀耕火种到智慧农业的演变过程，中间穿插村民口述史和实时农田数据。非遗展区摆着复刻的犁、耙、风车，旁边是对应的现代设备——老式水车连着智能灌溉阀，竹编簸箕旁放着无人机药箱。
林峰去现场检查最后一次系统联调。边缘计算模块运行正常，离线AR加载速度达标，预约系统没崩溃。他站在展厅中央，看着虚拟稻浪在眼前翻滚，忽然对技术员说：“把老农那段‘看天吃饭’的录音，加进开场动画。”
“就那句‘天要下雨，苗要喝水，人得赶早’？”
“对。声音要大点。”
技术员点头去改。
林峰走出展厅，天已经黑了。村口的路灯刚亮，几个孩子围在宣传栏前，指着预约二维码讨论谁抽到了“谷雨守护者”。他没打扰，转身往项目部走。
手机震动，是系统提示：【文化展公众预约达成阈值，奖励解锁：定制化传播模型（区域级）】。
他看了一眼，没点开。
走到办公室门口，他停下，回头望了一眼展厅的方向。夜风把幕布吹得微微晃动，里面虚拟的稻穗还在轻轻摇曳。
他推门进去，顺手把手机放在桌上。
屏幕亮了一下，后台数据显示，预约人数刚刚突破十八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