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北缅总部战略室的灯光调到了最低档，屏幕蓝光映在林峰脸上，像一层薄霜。他刚把祖父的音频文件锁进加密分区，顺手在系统日志里打了个标签：“S级关联，暂缓推进”。手指在回车键上多按了一秒，像是怕它反悔。
他没关机，而是切到农业物联网调度系统的主界面。数据流哗啦啦滚出来，土壤湿度、光照周期、无人机巡田轨迹，密密麻麻堆了十七个窗口。这是他过去半年没怎么碰的板块，现在反倒成了最干净的突破口。
“粮食这事，谁都说不出毛病。”他自言自语，声音不大，像是说给系统听的。
十八个月的农业数据被拉成一条长线，横贯整个缅北平原。林峰让算法做了三轮推演，最终在屏幕上定格一张热力图：红色区域代表高产潜力带，绿色是轮作缓冲区，蓝色是冷链枢纽预选址。图右下角跳出一行统计——“理论年产能：口粮储备全国需求的17.3%”。
他盯着这串数字看了两秒，提笔在电子备注栏写上：“若实现智能轮作+气候预判+跨境仓储闭环”。
写完，他点了发送，收件人是三位农业专家。邮件标题很直白：明天九点，b2会议室，谈粮仓。
没人回复，但系统显示三人都在两分钟内读了邮件。
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二分，林峰已经坐在会议室里，手里捏着一支没盖笔帽的触控笔。投影屏上还停着昨晚那张热力图，他没换。
第一位到的是陈广元，五十出头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进门先环视一圈，确认没有录音设备，才坐下。第二位是李昭，年轻些，搞气候建模的，手里抱着台老款加固平板，边走边刷数据。最后来的是王穗，女专家，专攻跨境农产品检疫流程，一进门就问：“真要搞境外粮仓？你不怕被人说卖国？”
林峰把笔往桌上一搁：“这不是境外储粮，是利用北缅的土地和技术，为国内打造一个应急粮仓。粮食会带上区块链溯源码，全程可追溯来源。”
陈广元皱眉：“听起来像外包农场。”
“比外包高级。”林峰调出一组视频，是上个月无人机群在雨季抢种的画面，“你看这个节奏——AI预判暴雨窗口期，提前48小时调度播种机进场，七小时完成三千亩直播。病虫害预警系统发现叶斑病苗头，第三分钟就锁定坐标，第五分钟喷洒无人机起飞，第七分钟处理完毕。误差率不到0.8%。”
李昭抬头：“你们现在能做到无霜期延长二十三天？”
“不是‘做到’，是‘维持’。”林峰点开气候调控模块，“我们用地下温控管网+微气候罩网组合，把局部气温稳定在适宜区间。去年冬天，隔壁省冻死了八成油菜，我们这边亩产还涨了12%。”
王穗冷笑：“技术再牛，粮食出境要过三道关：检疫、配额、运输链。你现在说的这些，哪一条能绕开政策？”
“不绕。”林峰打开新一页ppt，标题是“三阶粮仓模型”。
“第一阶，智能轮作。我们按国内主粮缺口动态调整种植结构，比如今年小麦紧张，就压玉米扩麦田，AI实时优化土地产出效率。”
陈广元点头：“这个可行。”
“第二阶，气候预判联动储备。我们接入国家气象局公开数据流，结合本地监测网，提前九十天预测收成波动。如果判定某产区可能减产，就提前启动缅北增产预案，补上缺口。”
李昭眼睛亮了：“相当于多了一个‘气候缓冲池’。”
“第三阶，跨境仓储闭环。”林峰放大一张物流图，“粮食成熟后进入恒温仓，装进带溯源芯片的冷链集装箱，走专用通道运回国。海关预备案，到港自动通关，全程不超过十二小时。粮权归属国内机构，我们只负责‘代管+代运’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几秒。
王穗翻着数据，忽然问：“你这轮作模型……怎么看着眼熟？”
“哪儿像？”
“八十年代‘南水北调’配套实验区用的调度算法，跟你这个结构很像。那时候搞过一阵子跨区域农业协同，后来项目停了。”
林峰想起祖父档案中可能存在相关线索，之前曾设置过一个祖父档案的关联检索队列，用于排查可能存在的关联信息。此时他手指一顿，在心里默默把‘南水北调+农业实验’加进了该队列，标记为‘低优先级，后台运行’。
陈广元合上笔记本：“构想可以，但政治风险不小。粮食是命脉，谁敢让一家企业主导跨境储备？”
“没人主导。”林峰说，“我们出地、出技术、出执行，国内出政策、出监管、出粮权。这不是企业行为，是民生补位。你们写报告，我出数据，联合署名，怎么样？”
李昭插话：“可行性报告能写，但得有个名头。总不能叫‘林峰粮仓计划’吧？”
“叫‘缅北战略储备粮仓规划’。”林峰说，“不挂我个人名字，挂北缅科技署农业协同办公室。”
王穗盯着他：“你真不怕惹麻烦？”
“怕。”林峰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“但我更怕一件事——等哪天真缺粮了，大家才发现，原来我们连个备用方案都没有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，陈广元开口：“行，我们写报告。但有三个前提：第一，所有数据必须可审计；第二，运输链必须有第三方监督；第三，国内必须有对接单位牵头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林峰转身，“我马上安排数据接口开放，监督组人选你们定，国内对接……我去找人谈。”
会议结束，林峰刚走出会议室，助理快步跟上来，递过一份打印件。
“国内农业科学院官网刚发的论文，题为《跨境农业协同储备的可行性初探》。”
林峰接过，扫了一眼摘要，眉头一皱。
论文里引用的几组核心数据——缅北土地承载力、冷链运输时效、AI调度响应速度——跟他今早会议上用的完全一致。
“发布时间？”
“十分钟前。”
“作者？”
“匿名。”
林峰没说话，把纸折好塞进西装内袋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：要么是有人在内部看到了会议材料，提前泄了底；要么是有人早就盯着这个方向，就等他出手。
他没下令追查。
回到办公室，他调出农业系统的后台日志，找到数据调取记录，在“访问权限”一栏加了三道验证：生物识别+动态密钥+时间窗口锁。然后给技术组发了条指令：“从现在起，所有农业数据外传，必须经过双人审批，记录操作轨迹，留存三个月。”
做完这些，他打开私人终端，新建一封邮件，收件人是国内一位老教授，正文只有一句：“张老师，最近有没有人找您聊过南水北调时期的农业调度实验？”
发送。
他靠在椅背上，盯着天花板看了五秒，起身去茶水间。
走廊里遇到李昭，对方正低头看平板，见他过来，抬头说：“我刚算了一下，如果把轮作周期再压缩15%，配合气候预判，理论储备能力能提到19.6%。”
“别光算理论。”林峰说，“去田里看看实际调度能不能扛住。”
“已经安排了，下午三点，东区试验田。”
“我跟你一块去。”
两人并肩走着，李昭忽然问：“你真觉得这事能成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林峰说，“但总得有人先画个图。图有了，路才能修。”
到了茶水间，林峰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，没加糖。李昭在旁边煮枸杞茶，一边搅一边说：“你知道吗，我导师以前说过，八十年代那批农业实验数据，后来全被封了，说是‘技术路线偏差’。”
林峰吹了吹咖啡：“现在呢？”
“现在？”李昭笑了笑，“现在你们把偏差变成了主流。”
林峰没笑，只是把杯子放下，杯底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。
下午两点五十八分，无人机调度中心收到指令：东区试验田三号地块，启动紧急播种模拟。
林峰和李昭站在观测台，看着远处十二台播种机同步启动，履带碾过松土，种子精准落入预定深度。AI系统实时调整行进速度，避开一块临时检测出的湿陷区。
“反应速度不错。”李昭点头。
林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，忽然发现一个异常——某台设备的定位信号有0.3秒延迟，虽未影响作业，但不符合系统标准。
他掏出手机，调出设备编号，准备标记问题。
就在这时，李昭的平板弹出一条消息，他看了一眼，脸色微变。
林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李昭把屏幕转过来，上面是一条内部通知：“农业物联网调度系统今日下午三点整进行例行维护，持续十五分钟，期间部分功能暂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