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正邦回到办公室,门在身后轻轻关上,隔绝了走廊里的声音。望着楼下逐渐亮起的路灯,心中反复回味着刘和光刚才的话。
那些话,表面上是关心,是一把手对他这个副书记的善意指导。
但钟正邦听出了别的东西。
“你是从中央下来的,站位高,要多帮他把握方向。”
这话说得真巧妙。
既抬高了钟正邦,又暗示孟为凡可能方向有偏差。
既显得自己大度放权,又在他和孟为凡之间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。
典型的政治权术。
钟正邦太熟悉这种语言了。在京城那些年,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术,见过太多类似的挑拨。
如果是刚来汉东时的他,可能会认真思考刘和光的提醒,可能会对孟为凡产生疑虑,可能会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。
但现在的他,不会了。
因为他的格局变了。
钟正邦打开灯,坐回办公桌前。他没有处理文件,而是拿出一张白纸,开始写写画画。
左边,他写下孟为凡,右边写下刘和光。
这二人无论是从背景、政绩、权术上,孟为凡都完全碾压了刘和光。
更关键的一点,是年龄。
孟为凡可是比刘和光整整小了8岁,这是什么概念?
钟正邦放下笔,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
更何况,像孟为凡这样,既有背景又有能力,既有格局又有手段,既有理想又能落地的干部,少之又少。
这样的人,未来会走到哪一步?
钟正邦不敢断言,但他知道,绝对不会止步于此。
那么,他钟正邦在汉东,应该扮演什么角色?
继续当刘和光的平衡棋子?在书记和省长的博弈中左右摇摆?
还是……做出选择?
钟正邦睁开眼,目光变得坚定。
他要押注孟为凡。
不是因为他背后的力量,不是因为他是省长,而是因为他的能力,他的格局,他的未来。
更重要的是,孟为凡代表的是一种发展理念,一种政治生态,重建设轻斗争,重发展轻权术,重民生轻私利。
这种理念,才是汉东需要的,也是整个国家未来需要的。
钟正邦站起身,走到书架前,抽出一本《伟人选集》,翻到其中一页,上面用红笔画着一段话:
“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,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,走到一起来了。……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,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,互相爱护,互相帮助。”
革命年代如此,建设年代亦应如此。为了共同的奋斗目标,同志之间应该互相关心,互相支持,而不是互相猜忌,互相拆台。
钟正邦拿起电话,又放了下来。
直接去找孟为凡表忠心?
会不会显得太低级了,孟为凡会不会看不起自己?
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省委副书记,副部级大圆满。
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,跟孟为凡进行一次深入的思想交流才行。
这样既能表明自己的态度,又显得自己不那么卑微。
钟正邦看了看日历。
下周三,孟为凡要去京城参加一个经济论坛,为期三天。
他也可以去,省委副书记去京城汇报工作,名正言顺。
在京城,远离汉东的耳目,谈话会更深入,更坦诚。
他立即让秘书安排行程:“下周二到周四,我要去京城。联系中组部、中纪委,汇报汉东党建工作。另外,看看孟省长那边,时间如果允许,我想和他一起走。”
这是信号。他要让孟为凡知道:我有意和你同行,有意和你深谈。
第二天,消息反馈回来:孟为凡同意一起赴京,机票已经订在一起。
周二上午,汉东机场贵宾室。
孟为凡和钟正邦几乎同时到达。两人寒暄了几句,登上了飞往京城的航班。
飞机起飞后,钟正邦没有立即切入正题,而是先从工作聊起。
“为凡省长,我最近在研究您提出的一核两翼战略,越研究越觉得有深度。”钟正邦诚恳地说。
“特别是三带连接的设计,把全省经济有机串联起来,这个思路很超前。”
孟为凡有些意外,但很快回应:“正邦书记过奖了。这个战略是集体智慧的结晶,省委省政府很多同志都贡献了想法。”
“但总设计师是您。”钟正邦坚持道。
“我看了战略制定的全过程纪要,最核心的思路和框架是您提出来的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我一直在思考,什么样的发展才是好的发展?Gdp增速?财政收入?还是别的什么?看了您的战略,我明白了,好的发展是系统的发展,是可持续的发展,是惠及更多人的发展。”
这话倒是说在了孟为凡心里。
他转头看着钟正邦,这个小老弟最近变化很大嘛。
不过表面上孟为凡还是正色道:“正邦书记能这么理解,我很欣慰。很多人只看到战略的表面,看不到背后的理念。”
“所以我今天想和您深入聊聊这个理念。”钟正邦终于切入正题。
“汉东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?我们这些在这个位置上的人,应该为汉东留下什么?”
飞机穿过云层,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。在万米高空,两个汉东的重要领导,开始了一场可能影响汉东未来的对话。
钟正邦坦诚地谈了自己对汉东的观察,对发展的思考,甚至谈到了对刘和光某些做法的不认同。
孟为凡也敞开心扉,谈了自己工作中的困惑,遇到的阻力,以及未来的设想。
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,从发展理念聊到具体政策,从干部队伍聊到政治生态,从汉东现状聊到未来愿景。
最后,钟正邦郑重地说:“为凡省长,我今天说这些,不是要表什么态,也不是要做什么交易。我是真心觉得,您的发展理念是对的,您为汉东规划的路径是对的。我作为副书记,愿意全力支持您的工作,一起把汉东建设好。”
孟为凡深深看了他一眼,缓缓说道:“正邦书记,有您这句话,我对汉东的未来更有信心了。我们各有分工,但目标一致。以后工作中有需要协调的,有需要支持的,您随时说。”
“一定。”钟正邦伸出手。
两只手握在一起。这不是普通的握手,而是一种默契的达成,一种同盟的形成。
飞机开始下降,京城的城市轮廓逐渐清晰。
钟正邦望向窗外,心中一片清明。
他做出了选择。这个选择可能冒险,可能不被家族理解,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让他陷入困境。
但他不后悔。
因为他选择的不是某个人,而是某种理念,某种未来。
在汉东这场大戏中,他要和孟为凡一起,写出不一样的剧本。
不为权斗,不为私利,只为发展,只为民生。
这样的政治,才有意义。
这样的选择,才有价值。
飞机平稳着陆。
钟正邦和孟为凡并肩走出舱门。京城的阳光很好,照在两人身上,也照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。
新的旅程,开始了。
而在汉东,刘和光接到两人同机赴京的消息时,眉头深深皱起。
他意识到,自己的挑拨可能起了反作用。
那两个原本可能有矛盾的人,反而可能因此走得更近。
政治就是这样:你永远不知道,你埋下的种子,会开出什么样的花。
刘和光走到窗前,望着北方的天空。
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