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停渊的手指还插在焦土里，指尖沾着灰。他没动，膝盖压着地面，呼吸很浅。岑晚站在他斜后方半步的位置，手腕上的锁链微微发烫，像一根埋进皮下的细铁丝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，又看向远处。
黑幡在风里晃了一下。
“鬼巡要开始了。”她说。
谢停渊抬眼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。地平线上浮起一层灰雾，雾里有影子在动，歪斜，拖长，脚步整齐得不像活人。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游魂，是被谁管着的队伍。
“我们得靠近镇鬼碑。”岑晚说，“但不能一起走。”
谢停渊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三米是极限。他们试过。拉开距离会疼，像是有人拿钩子从骨头缝里往外扯肉。可现在这情况，两个人并排往前冲，等于直接告诉对方——我们是活的。
岑晚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，打开，里面是灰色的膏体。她用指尖挑了一点，抹在脸上。皮肤立刻变了色，变得干涩无光，像是死透的人。她又撕了张符纸，碾成灰混进去，涂在脖颈和手背。
最后，她咬破舌尖，吐出一滴血，点在眉心。
血没流下来，而是沉进皮肤，形成一个暗红印记。
“这是冥令标记。”她说，“鬼差的身份凭证。我混进去，你藏好。”
谢停渊没说话。
他盯着她看了两秒，然后慢慢站起身。动作有点僵，肩头还在渗血，但他没去管。他把裹尸布缠紧的青铜锁链碎片握进手里，指节发白。
“你要是被认出来。”他说，“别等我。”
岑晚看了他一眼，点头。
她转身走了。
脚步很轻，姿势放低，肩膀微塌，模仿那些游荡鬼差的步态。谢停渊看着她走向雾口，身影一点点被吞进去。
他退到断墙后面，靠着水泥墩蹲下。右手一直握着锁链碎片，左手搭在膝盖上，能感觉到腕部那道锁链的温度。
两米八。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刚好卡在这个数字。
没有收紧。还能撑。
雾里传来一声哨响，短促，尖利。
百鬼列队的声音响了起来。脚步声密集，却整齐划一，每九步一顿，像是在等命令。
岑晚站在第三排边缘，低着头，袖子垂下遮住手。她眼角贴着一片薄如纸的镜片，只有米粒大，几乎看不见。她眨了一下眼，启动扫描。
空中有七处热源。
悬浮在半空，呈北斗形状排列。每个热源都裹在黑袍里，脸被青铜面具盖住。额头上刻着字：拘、役、摄、引、镇、锁、驱。
七鬼将。
她屏住呼吸。这不是普通指挥，是阴符派失传的“七令统魂阵”。只要七人不散，百鬼就不会乱。
她必须让他们出错。
她等了几分钟，等到一队鬼差从东侧经过，准备交接岗位。她突然抬头，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句：“东三列速往西岭汇流，逾期者削魂三级！”
声音不高，但用了腹腔共鸣，像极了鬼差传令时的腔调。
前排几个鬼物顿了一下，转向西侧。后面的跟着动，连锁反应开始。一部分队伍脱离原路线，朝着镇鬼碑方向涌去。
结界亮了。
一道青光从碑体升起，形成弧形屏障。鬼群撞上去，发出嗡鸣。光层震荡，裂开一道细缝，只有指甲盖那么长，但确实开了。
谢停渊看到了。
他立刻起身，贴着断墙边缘移动。动作很慢，每一步都避开地面浮起的脚印。他绕到碑后，借一块倒塌的石柱遮住身形。
镇鬼碑上的文字是古篆，夹杂着血纹。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头晕，可他闭上眼，调动逆命直觉。
意识像刀一样切进去。
文字在他脑海里自动重组，干扰信息被过滤。他看清了最后一行：
欲闭幽门，须以至阳之血，重绘九宫阵眼，否则万鬼永出。
系统界面闪了一下。
没有警告，没有倒计时，也没有提示任务完成。它就像默认了这个行为，属于任务延伸的一部分。
他知道信息拿到了。
他左手抬起，轻轻抚了三下腕部锁链。
一次，两次，三次。
岑晚接到了信号。
她立刻装作清场，挥袖赶走几只靠近碑体的残魂，嘴里念着驱逐咒。声音平稳，节奏正常，没人怀疑。
一名鬼将转头看了一眼碑体方向。
青光已经恢复，裂缝闭合。他没发现异常，缓缓收回目光。
岑晚松了口气。
她慢慢退出队伍，沿着边缘往回走。脚步依旧放低，姿态不变。直到离开雾区范围，才加快速度。
谢停渊从碑后出来，迎着她走过去。
两人在废弃岗亭外汇合。中间隔着两米八的距离，锁链没有拉紧。
岑晚靠在水泥墩上，喘了口气。她用手蹭掉脸上的灰膏，眉心的血印也淡了下去。
“你读到了什么？”她问。
谢停渊看着她，声音低：“关闭鬼门需要至阳之血，重画阵眼。”
岑晚皱眉。“至阳之血……是什么？”
谢停渊摇头。“不知道。但碑文说，不这么做，万鬼就永远出得来。”
岑晚沉默了几秒，然后伸手摸向手腕。
锁链还在，温温的，像是有了生命。
“我们得继续查。”她说。
谢停渊点头。
他靠着水泥墩坐下，右手还握着那截青铜碎片。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有些发白。他没松手。
岑晚站在他旁边，面朝鬼门方向。风吹起她的衣角，她抬起手，把镜片从眼角取下来，放进小盒。
远处，黑幡又晃了一下。
雾里传来新的哨声。
百鬼重新列队，七鬼将悬浮在空中，秩序恢复。刚才的混乱像没发生过。
岑晚低声说：“他们没发现是我们动的手脚。”
谢停渊嗯了一声。
他抬头看她，发现她耳后有一道细小的擦伤，可能是伪装时蹭到的。血已经干了。
“你受伤了。”他说。
岑晚抬手摸了一下，无所谓地摇头。“没事。”
谢停渊没再说话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发现掌心有一道新裂口，像是刚才读碑文时被逆命直觉反噬造成的。血慢慢渗出来，滴在地上。
第一滴落下时，岑晚的并蒂莲纹身轻轻跳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