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嘀……嘀……嘀……”
医疗观察室内,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规律声响,在此刻听来却如同为一场无声的凋零进行着冷酷的倒计时。屏幕上,代表林枫生命活力的各项数据曲线,大多在屏幕底部危险的红线区域呈现出近乎平直的、令人绝望的轨迹,唯有那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心跳波动,还在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,却也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归于沉寂。
数名基地最顶尖的医疗官和那位从军团总部请来的老灵能医师,围在复杂的医疗仪器前,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。他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手段:高纯度生命能量的持续输入,如同石沉大海;最先进的细胞再生技术,在他那近乎拒绝一切“外物”的身体面前收效甚微;就连那几支珍贵无比的“源初修复液”,在注入后也仅仅像是往干涸的沙漠里滴了几滴水,瞬间便被那更深层次的本源创伤所吞噬,未能激起半点涟漪。
“他的身体……像是在进行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‘自我封闭’,”老医师摘下眼镜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声音充满了无力感,“所有的外部干预,都被一种……一种源自他自身生命本源深处的力量排斥了。这已经不是医术能解决的范畴了。”
雷蒙德指挥官站在观察室外,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,看着里面那个躺在无数管线与仪器中央、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,拳头死死攥紧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他又一次,只能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。上一次,林枫凭借自身创造了奇迹,那么这一次呢?
伊瑟拉拒绝了去休息的建议,她固执地守在林枫床边,脸色比林枫好不了多少,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与自然能量的过度消耗让她也近乎虚脱。但她依旧坚持着,双手轻轻覆盖在林枫冰冷的手背上,闭上双眼,不再试图用自然能量去“治愈”,而是将自己的意识,化作最纯粹的精神力,如同最温柔的月光,一遍又一遍地、无声地呼唤着、安抚着林枫那在无边黑暗与痛苦中沉浮的意识。
“林枫……听得见吗?我们回来了……大家都在……求你……别放弃……”她在心中反复默念,泪水无声地滑落,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。
影鸦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,倚靠在门边的阴影里。她没有像伊瑟拉那样外露情感,但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平日的冰冷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恐惧。她见识过太多的死亡,早已习惯,但这一次,不一样。她看着伊瑟拉不顾一切的守护,看着医疗官们的束手无策,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。她能潜入最危险的敌营,能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,却无法从死神手中抢回一个她想守护的人。
堡垒在经过紧急处理后,也固执地要求守在观察室外。他庞大的身躯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,低着头,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。他没有说话,但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,暴露了他内心的汹涌。
时间,在压抑的寂静和仪器的滴答声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每一秒,都像是在众人的心头碾过。
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缓慢的绝望吞噬之时,一直闭目凝神、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精神呼唤中的伊瑟拉,身体猛地一震!
她感觉到,林枫那原本如同冰封湖面般死寂的意识深处,似乎……极其微弱地,回应了她一下!
那感觉转瞬即逝,微弱得如同幻觉,但却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伊瑟拉心中的阴霾!
“他……他刚才有反应!”伊瑟拉猛地抬起头,声音因激动而颤抖,对着医疗官和门外的雷蒙德喊道,“他的意识……没有完全沉寂!”
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,让所有人精神一振!医疗官立刻扑到仪器前,紧盯着屏幕,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。雷蒙德也猛地向前一步,几乎将脸贴在了玻璃上。
然而,仪器上的数据,依旧没有任何起色。
“生命体征……没有变化。”医疗官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伊瑟拉女士,会不会是……您的感知……”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或许是过度担忧产生的错觉。
“不!不是错觉!”伊瑟拉斩钉截铁,翠绿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光芒,“我能感觉到!他的意志还在!他在努力!”她再次闭上眼,更加专注地传递着自己的信念与呼唤。
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,就在她话音落下后不久——
一直平稳得令人心慌的监测仪器,突然发出了几声与之前规律滴答声截然不同的、短促而尖锐的警报音!
屏幕上,那几条近乎平直的数据曲线,其中代表灵魂能量活性(一种基于灵能理论推演的指标)的一条,猛地向上跳动了一格!虽然依旧处于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,但这一个微小的、却清晰无比的波动,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,瞬间激起了千层浪!
“有变化!灵魂活性指标出现波动!”医疗官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!
紧接着,代表基础代谢率和神经反射强度的曲线,也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,开始出现极其微弱、但确实存在的起伏!
这变化虽然微小,却意义非凡!它意味着,林枫的身体,并非彻底放弃,而是在那濒临崩溃的本源深处,正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、无比艰难的自我抗争!
“快!记录所有数据变化!调整能量输入频率,尝试与他的生命节律同步!”老医师也激动起来,立刻下达新的指令。
伊瑟拉喜极而泣,她知道,自己的感觉没有错!影鸦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松弛了一丝,倚着墙壁,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了一口气。堡垒猛地抬起头,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。雷蒙德指挥官重重一拳捶在玻璃旁的墙壁上,这一次,是因为激动。
希望,如同石缝中挣扎出的嫩芽,在所有人都以为它已经枯萎的时候,再次展现出了它顽强的生命力!
而此刻,在林枫体内那方比之前更加残破、近乎彻底崩坏的混沌宇宙中。
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痛楚中沉浮,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。伊瑟拉那执着而温柔的呼唤,如同从遥远岸边传来的灯塔光芒,穿透了层层迷雾,为他指引着方向。
他“看”到自己那方宇宙的惨状——核心光点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,旋转近乎停滞;那两粒好不容易点亮的星辰,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;无数新生的裂痕遍布虚空,狂暴紊乱的混沌气流如同失控的野马,在其中横冲直撞,不断破坏着本就脆弱的“结构”。
比上一次,更加糟糕。
但,也并非全无转机。
在那核心光点最深处,一点微乎其微、却蕴含着不可思议韧性的“灵光”,始终未曾泯灭。那是他穿越诸界、历经磨难而不堕的根本意志,是混沌大道赋予他的那一线不灭生机!
正是这点“灵光”,在伊瑟拉不顾一切的精神呼唤与滋养下,被微微触动,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、却无比坚定的速度,重新尝试……凝聚!
它不再试图去立刻修复那些庞大的裂痕,或者点亮星辰,而是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,开始引导着那些狂暴紊乱的气流中,最细微、最本源的一丝丝,向着自身汇聚。
这个过程,比之前点亮星辰、甚至比内窥核心时,更加艰难,更加耗费心神。每一次意念的引导,都如同在飓风中穿针,在沸腾的油锅里捞取绣花针,伴随着灵魂被寸寸碾碎般的极致痛苦。
但他没有放弃。
外界的呼唤,同伴的坚守,自身的不屈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化作了支撑他在这无边痛苦与黑暗中坚持下去的力量。
一点,又一点……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,被那点不灭的灵光艰难地捕捉、吸纳。
那黯淡的核心光点,似乎……极其极其缓慢地,凝实了那么一丝丝。
希望之种,已然在绝境的土壤中埋下。尽管它如此微小,如此脆弱,但它确实存在着。
复苏之路,将比以往任何一次,都更加漫长,更加艰难。
但至少,灯,未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