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无知是在街上随便吃点再回家,还是回家随便吃点的犹豫不决中接到常虹电话的,对于常虹这样的敏感、而大哥田知行没有做出最后决断的女人物,田无知是不愿意往家里领的,而常虹也未必会去他那个充满着迷幻色彩的去处。于是二人很快便达成了一致意见,到落子岭后山山下一个还算隐秘的农家院见面,随便喝上一杯啤酒。
当田无知钻出开着空调的出租车时,还是感觉到微微的热气,但早已没有城里那种暑气逼人的味道了,微微的热浪中,似乎有一丝丝凉意,那是落子岭山涧里吹出的凉风。
这里是落子岭后山,而在田城新县城人的嘴里,所谓的后山,和前山不是两座山的意思,而是指一座山的前后两面。确切地说,落子岭后山已经不属于田城县县城落子岭办事处了,而是属于田城圆山乡了,不过,这里离县城北环路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,即便是绕行落子岭西端的田圆公路,那也不会超过五公里,也就是田城东西大街的长度。而这家叫作“星星点灯”的农家院,其实离田圆公路也不过数百米距离,下了公路,顺着一条小石子路,上一个小坡就到了农家院门前。
站在那家农家院的小院子里,向北望去,安装了路灯的中老(中州市区到丰县老林寺专用旅游线路)高速公路如同一条流动的光影,在不停地流淌着金银一样的洪流,一会向西南,一会向东北,一会又重叠在一起。而圆山乡下属的各个山村,有高有低,有明有暗、错落无致在中老高速公路两侧漂浮着、闪烁着鬼火一样的灯盏,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哀乐响起,应该是某个家庭的后人,在向去世的老人顶供(中原地区一种祭奠逝者的仪式)了,甚至能听到葬礼上那种非戏曲、非音乐、非哭叫式的哀嚎。田无知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看来,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的王喜,是享受不成平民百姓这般无聊而乏味、迷信而俗气的待遇了。
已经坐在凉爽单间里、点好饭菜、倒上啤酒的常虹,并没有出门迎接田无知,甚至她的那个帅气的司机也没有搭理田无知,因为,常虹已经给田无知发了短信,报了单间号码。田无知内心里感觉到几分气愤,暗自骂了句,奶奶的,狗眼看人低,老子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成功的。不过,那张还算标致的脸上,却早已挤出了几丝笑意,嘴里连连说道:“常主任,这么早啊,让您久等了。”
就座在主位上的常虹,并没有热情,也没起身,甚至没有虚伪的笑意,而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,说了声:“田先生,请坐。”
田无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,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常虹对面,也不说话,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,约有半分钟的样子,常虹的定力,失败了,她尴尬地笑了笑,有些浪意地说道:“田先生,就这样直视着一个女生,总是不大礼貌吧。”
田无知冷笑一声,说:“看透世间阴阳,何言烟火男女?皮囊之下,不过是骷髅与污秽血肉之组合,丑陋灵魂与肮脏躯壳之融汇,哪儿有什么高尚,更无论风雅了。”
对于田无知说出如此赤裸裸的惊世骇俗之理论,并不认同的常虹还是冷笑一声,说道:“如今大好社会及生活在大好社会里的众人,还是值得歌颂赞美的,先生此言,常虹不敢苟同。比如我本人,就坚守着一颗圣洁之心,持守着为老百姓服务之理念,一心扑在工作上,嘿,忙啊,忙啊……”
田无知内心狂笑不止,心想,今天终于见到婊子自立牌坊了,田某见过不要脸的,没见过这女人是如此的不要脸。奶奶的,成把的毛发都让男人收藏了,还在这儿装他娘的处女,真是不要脸中的不要脸,鸡子中的“战斗鸡”,于是,面无表情地回怼了一句,说道:“是忙,忙于处理田城县工事房里的污秽,没想到啊,没想到,这个王喜,竟然做了垫缸之砖石,祭旗之牺牲啊。”
常虹一听田无知无情地说起王喜的事,立马便转变了脸色,微笑着看着田无知的脸,又呵呵一笑出声,努力地挤出脸蛋上的两个酒窝来,妩媚地说:“田先生,这才是实话,一个阴阳先生,当为小女子破解灾难,逢凶化吉,指引一条明路才是,何必和我这样没知识、少文化的人说那些根本听不懂的话呢?那简直是浪费了大师你的理论啊。呵呵,呵呵,那是对牛弹琴,对牛弹琴。”常虹毫无顾忌地说着,还不忘“哞”了一声,学着牛叫。
田无知内心暗骂,这女子,绝非一个淫妇荡娃所能定义的,是个软硬不吃的茬子,实在不好对付。若此时她对面坐的如果是哥哥田知行,一声“小母牛”,她便会立马投怀送抱的。而今天坐着的,却是自己这个下九流的江湖术士,断然是不能说什么“小母牛”三个字的,而人家又一下子极其巧妙地化解了二人之间的言语危机,让你无法再把脸再红下去,看来也只好和她玩一回真真假假,虚与委蛇了,于是摇晃了一下头,说了声:“时也,运也;易也,易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