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将三道疲惫的影子投在密室的墙壁上。
陆尘盘膝坐在蒲团上,脸色苍白——三昼夜不间断催动混沌真气剥离印记;
又需压制轮回剑意反噬,即便是宗师后期的体魄,此刻经脉也如被烈火烧灼过。
影坐在他对面,小心地往左腕新生嫩肉上涂抹药膏。
疤痕狰狞,但皮肉下那粒折磨她三年的金属体已然消失。
她偶尔会无意识地抚摸那个位置,眼神复杂——是解脱,也有一丝空落。
谢天鹰斜靠着墙,状态最糟。
修为尽废,经脉寸断,此刻他连独立站立都需咬牙,胸前一团焦黑皮肉如烙印——那是印记自毁时留下的永久创伤。
但三人的眼神,却是这三日来最清醒的时刻。
桌上摊着两样东西。
左边是明黄卷轴——圣旨。
皇帝亲笔,册封陆尘为“镇邪将军”,命其即刻入京领赏,“共商剿灭邪教大计”。
右边是血色符文拓片,从冥血遗物中破译:“月圆夜,玉虚峰,天门现。
三密匙齐,可开武藏。
剑阁之匙,千面已近得手。若待三匙合一,清道夫或提前降临。”
“三十日。”
陆尘开口,声音沙哑,“清道夫降临,还剩二十七日。
武神密藏开启,还有七日。”
他看向两人:“两条路。入京,或赴昆仑。”
影放下药罐:“入京,可借朝廷之力。
锦衣卫、六扇门、边军……若能调动,是一股力量。
且‘皇室密匙’在祖庙,若得皇帝信任,或许……”
“太慢。”
谢天鹰咳嗽着打断,每一声都牵动胸前焦痕,疼得他额头冒汗,“朝廷行事,层层上报,廷议争吵,没一个月定不下章程。
就算皇帝信你,朝中厂卫、文官、勋贵各方掣肘。二十七日?不够。”
他扶着墙缓缓坐下,目光却锐利如昔:“况且,‘皇室密匙’在祖庙,那是大内禁地,非皇帝本人或特定血脉不得入。
你一个外人,就算得信任,他会让你碰触皇室千年传承的根本?”
陆尘点头:“谢馆主说得对。
入京是正道,但解不了近火——七日后武神密藏若被∞组织开启,万事皆休。”
“那就去昆仑。”
影沉声道,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——听到“千面”这个名字时,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惊悸,“阻止他们。
但风险……乙队队长千面,我见过三次。
每次见她,面具下的眼睛都不一样。此人最擅伪装渗透,心思如渊。”
“时间也紧。”
谢天鹰补充,“太原到昆仑,正常需十日。
我们只有七日,需日夜兼程,途中还可能遭遇伏击。”
密室陷入沉默。
烛火噼啪炸响,墙上影子随之晃动。
陆尘目光在圣旨与拓文间游移,《百世书》悄然运转,万倍时间流速下推演千百种可能。
三息后,他抬眼。
“双线并行。”
影和谢天鹰同时看向他。
“我携精锐小队,秘密赴昆仑。”
陆尘语速平缓却斩钉截铁,“七日内必至,破坏乙队计划,若有机会,夺取传承。”
“谢馆主。”他转向谢天鹰,“你持我信物,先行入京。
你曾是组织线人,深知其手段,又熟悉江湖与朝堂关节。
以‘戴罪立功’之身,向皇帝陈情揭露阴谋,争取支持。
同时,暗中调查‘皇室密匙’线索,为我后续入京铺路。”
谢天鹰浑身一震:“我?可我这身子……”
“正因你武功尽废、重伤濒死,才最安全。”
陆尘目光如炬,“∞组织的监控重点是我,是你这样尚有威胁之人。
一个废人谢天鹰,在他们眼中已无价值。你入京,反而不会引起注意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抄册子,推到谢天鹰面前:“这是改良版《烈阳心法》前三层。
我将几处关键关窍调整,修炼速度可快三成,隐患减半。你以此为礼,面圣时献上,以示诚意。”
谢天鹰盯着那本册子,双手颤抖。
不是因激动,而是这份信任的重量。
“陆少侠……”他声音干涩,“谢某前半生,为印记所困,苟且偷生,愧对‘天鹰’二字,更愧对武馆列祖。
今日,蒙你不弃,赐我新生,托我重任……”
他挣扎起身,后退一步,抱拳,躬身,行了一个最郑重的武者礼。
“此去京城,纵粉身碎骨,亦要让我谢天鹰之名——无愧于天!”
陆尘扶起他,又取出一枚铁牌。
牌子普通,正面刻“尘”字,背面是混沌真气淬炼出的独特云纹。
“此牌贾文和认得,他的一些旧部也认得。若遇生死危机,可凭它求援。”
谢天鹰郑重接过,紧握掌心。
铁牌棱角硌得生疼,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——那是背负使命的沉重,也是重获尊严的坚实。
“影。”陆尘转向黑衣女子,“你随我去昆仑。
你对组织了解,毒功在雪山或许有用——雪原植被稀少,常规毒物难存,正因如此,对手对寒毒瘴气的防范可能松懈。”
影沉默良久,只回了一句:“我的命是你给的。”
没有誓言,平静语气下的决意,比任何豪言都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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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一日,太原城暗流涌动。
陆尘在小院中为小队紧急特训。
小队共七人:陆尘、影、洪烈(独臂包扎,战力存七成)、赵元霸(胸骨以秘药固定,可战)、锦衣卫“夜不收”三人组。
夜不收三人,代号“枭”、“隼”、“鹞”,皆是先天中期。
枭擅长潜行刺杀,此刻正演示如何在雪地不留痕迹;隼是神弩手,三十丈内箭无虚发;
鹞精通野外生存与毒物辨识,正在检查众人皮袄是否密封。
“小七星阵。”
陆尘以树枝勾画阵图,“源自北斗,七人各占一位,真气隐连。
枭占天枢主攻,隼占天璇主御,鹞占天玑主扰;洪馆主占天权为阵眼,调度四方;
赵庄主占玉衡为盾;影占开阳为毒;我占摇光为枢。”
他快速讲解真气流转与阵型变化。
七人皆是老手,两个时辰后,演练时已能隐隐结成气场——七道真气如北斗七星般遥相呼应,虽未实战,已显不凡。
随后,陆尘取出剩余元石,以混沌真气刻画符文,炼制七枚“辟毒护心符”。
“雪山之中,毒君可能留有后手,乙队也可能用毒。
此符可挡宗师以下毒功三次,或削弱宗师毒功五成。”
他将玉符分发,“贴身佩戴,勿离。”
黄昏,陆尘独坐调息。
《百世书》翻页:
【当前解析度:30%】
【实力:宗师后期(轻伤,真气消耗六成)】
【轮回剑意:雏形稳固(反噬已平复)】
【推演成果:小七星阵(简化)、辟毒护心符(初级)】
他望向窗外西沉落日。
七日后,月圆夜。
昆仑玉虚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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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,太原城南密道。
七道身影牵马而出,马蹄裹厚布,声闷如雷。
无告别,无相送。贾文和立在城墙阴影中,目送他们没入夜色,低声对副手道:“封锁消息,就说陆少侠重伤闭关。
谢天鹰那边,明日遣可靠人护送入京。”
风雪在午夜骤狂。
七人策马奔驰在官道,皮袄覆身,面罩遮脸,只露一双双眼——陆尘沉静,影警惕,洪烈赵元霸坚毅,夜不收三人目光如鹰。
连续赶路四个时辰,天色微亮时,已离太原二百余里。
“前方废弃驿站,歇半时辰,换马。”陆尘下令。
驿站破败,马厩中已备好七匹健马——贾文和安排的接力点。
众人下马,在破屋中围坐,啃食冷硬干粮。马匹在外不安地踏蹄、喷鼻。
洪烈忽然低声问:“陆少侠,若到了昆仑,乙队已得手,或……清道夫提前来了,如何?”
陆尘喝了口水,水囊边缘凝着冰碴。
“那就杀。”
三字平静,破屋温度骤降。
影擦拭短刃的手顿了顿,忽然抬头,耳廓微动:“有人。”
夜不收三人如鬼魅散开,潜伏各处缝隙。
马蹄声由远及近,在驿外停下。不止一骑。
粗豪声响起:“这鬼天!雪越来越大了!进破站躲会儿!”
“大哥,里头好像有火光。”
“瞧瞧去!”
脚步声逼近。
陆尘抬手示意众人不动。
门被推开,五个裹厚皮袄的汉子走进,见屋内七人,一愣,手按刀柄。
为首虬髯大汉目光扫过,在陆尘脸上停片刻,咧嘴笑:“原是江湖朋友。
我等河西‘伏虎镖局’的,送镖去兰州,遇风雪借地歇脚,不打扰吧?”
“请便。”陆尘点头。
五人到另一角坐下,取出酒囊肉干,低声交谈。
陆尘闭目,神识悄然覆盖。
“……玉虚峰近来不太平,听说有宝光现世,好多江湖人往那赶。”
“宝光?别是陷阱吧?前阵太原不闹邪教?”
“管他呢,这趟镖送到,回头也去碰碰运气……”
只是寻常江湖人。
陆尘收回神识,正要开口——
驿外马匹突然齐声惊嘶!
几乎同时,破窗外传来“咔嚓”轻响——不是风雪压枝,是积雪被极轻脚步踩碎的声音。
夜不收三人同时转头看向陆尘,眼中警兆炸起。
陆尘眼中寒光一闪。
他感应到了——那脚步的主人,气息阴冷隐蔽,与太原城中第二类轮回者,同源!
“准备走。”陆尘起身。
破屋另一角,虬髯大汉也猛地站起,脸色剧变:“外面不对——”
话音未落!
“轰——!!!”
三扇破窗同时炸裂!木屑混着雪沫暴溅!
三道白影如鬼魅射入,手中淬毒短刃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寒光,直取陆尘咽喉!
动作快、狠、准,毫无征兆!
真正的猎杀,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