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八百里加急!突厥三十万铁骑犯边!云州危殆!”
嘶哑的喊声如同冷水泼进滚油,刚刚平静下来的奉天殿前,瞬间炸开了锅!
“什么?突厥人又来了?”
“三十万?怎么会这么多?边关哨探是干什么吃的!”
“云州……云州若失,北境门户洞开啊!”
文武百官一片哗然,惊惧之色浮上许多人脸庞。
突厥,北方草原的恶狼,前朝末年就曾屡屡寇边,烧杀抢掠,是新朝心腹大患。
先帝在位后期,边关时有摩擦,但像这样集结三十万大军倾巢而出的,多年未见!
刚刚登基,龙椅还没坐热,就迎头砸来如此噩耗!
所有人的目光,下意识地投向了丹陛之上的帝后二人。
君墨寒剑眉骤然锁紧,俊朗的面容上瞬间覆满寒霜,方才的帝王柔情消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统帅的凛冽杀机。
北境,那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,也是他的逆鳞!
李晚宁凤眸亦是一凝,但比起众人的惊慌,她眼中飞快闪过的是冷静的分析。
三十万突厥铁骑,在这个节骨眼上南下……是巧合,还是算准了新帝登基、朝局未稳?
“肃静!”
君墨寒一声冷喝,压下所有嘈杂。
他松开李晚宁的手,快步走下丹陛,来到那名报信将领面前。
那将领是他的旧部,满脸血污,甲胄破损,显然是一路拼死杀回来的。
“详细报来!”
君墨寒声音沉冷。
“陛下!”
将领单膝跪地,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恨.
“五日前,突厥新任左贤王阿史那罗,突然集结王庭及各部落精锐,号称三十万,绕过我军常规防线,从阴山缺口突入,直扑云州!
云州守将张威将军率军血战三日,城外据点尽失,如今已被困孤城!
突厥人劫掠周边村镇,烽火连绵……末将冒死突围时,云州已岌岌可危!求陛下速发援兵!”
阴山缺口?
李晚宁心头一沉。
那是北境防线一处隐秘的薄弱点,知道的人极少。
突厥人这次进军路线如此精准狠辣,绝不仅仅是草原蛮子一时兴起。
“阿史那罗……”
君墨寒咀嚼着这个名字,眼中寒光闪烁.
“朕记得他,一个野心勃勃的豺狼。先帝在时,他就屡次挑衅。
看来,他是觉得朕刚登基,好欺负了。”
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电扫过群臣:“兵部尚书!”
“臣在!”
一位老臣慌忙出列。
“北境各镇,能即刻调动的兵马有多少?粮草军械,可支用多久?”
“这……”
兵部尚书额头见汗,快速禀报,“陛下,北境各镇兵马分散驻防,仓促间能集结驰援云州的,最多五万精锐!
粮草……若是大军出动,只够支撑一月。
且国库……经过先前宫变和先帝丧仪,并不充盈。”
五万对三十万?
粮草只够一月?
群臣面面相觑,一股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。
一些文官腿都软了。
“陛下,敌众我寡,云州怕是……怕是难保啊!”
一位老臣颤声道,“不如……不如先遣使和谈,暂避其锋芒,再从长计议……”
“和谈?”
君墨寒还没说话,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。
李晚宁不知何时也已走下丹陛,来到君墨寒身侧。
她已摘下了沉重的凤冠,交由女官捧着,青丝如瀑,衬得那张倾国容颜在肃杀气氛中愈发显得镇定夺目。
她看着那位主张和谈的老臣,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:“大人可知,与虎谋皮,是何下场?
突厥人狼子野心,此次倾国而来,岂是些许金帛女子能满足?
今日退一步,让了云州,明日他们就要雁门,后日就要兵临京城!和谈,不过是饮鸩止渴!”
那老臣被她目光所慑,讷讷不敢言。
“皇后所言极是。”
君墨寒握紧了拳,骨节泛白,“突厥,必须打!而且要把他打疼,打怕,打得他十年不敢南顾!”
他看向李晚宁,眼中是征询,也是全然的信任:“晚宁,你有何看法?”
李晚宁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犹豫地开口
声音清晰,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打,是必然。但如何打,有讲究。
敌众我寡是实,粮草不济也是实。正面硬撼,绝非上策。”
她略一沉吟,脑海中前世关于边疆的一些记忆碎片飞速组合,结合她对当前局势的分析,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渐显。
“陛下,诸位大人,”她转向群臣,语气沉稳.
仿佛此刻讨论的不是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,而只是一盘棋局.
“突厥三十万大军,听起来吓棋,但其弱点同样明显。”
“哦?皇后娘娘请指教。”
这次出声的,是一位一直沉默的武将,眼中带着审视,也有一丝期待。
“第一,劳师远征,补给线漫长脆弱。
草原骑兵,利于野战突袭,却不擅攻城,更不擅持久。
云州城高池深,张威将军又是善守之将,只要城内粮草军心不出问题,坚守一月,并非不可能。”
“第二,三十万大军,看似一体,实则由各部落联军组成。
新任左贤王阿史那罗急于立威,方能统合诸部。
其内部必有利益分歧,并非铁板一块。”
“第三,”李晚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他们选择的时机和路线,太过蹊跷。阴山缺口,知道的人不多。
我怀疑,朝中……或者军中,有人与之暗通款曲!”
此言一出,众人色变。
通敌叛国,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!
君墨寒眼中杀意暴涨:“查!给朕彻查!冯保!”
“老奴在!”
一直隐在角落的冯保立刻上前。
“着你执掌的内卫,联合刑部、大理寺,给朕挖地三尺,也要把这吃里扒外的蛀虫揪出来!”
“是!”
李晚宁继续道:“当务之急,是解云州之围,挫敌锐气。臣妾有三策。”
“快讲!”
君墨寒目光灼灼。
“上策,疑兵疲敌。请陛下立即下旨,明面上大张旗鼓,从各地调兵,做出要集结大军北上决战的姿态,实则缓行,以此迷惑突厥,吸引其注意力,减轻云州压力。
同时,选派精锐轻骑,多路并进,不惜代价,绕过突厥主力,将粮草、箭矢、以及……臣妾改良过的一种守城火油配方,送入云州!助张将军坚守!”
“中策,攻其必救。遣一骁将领一支奇兵,不必多,但须全是敢死之士,深入草原,不必与突厥主力纠缠,专攻其后方留守部落,焚其草场,掠其牛羊,动摇其军心根本。
草原人重利,老家被抄,前方军心必乱!”
“下策,分化瓦解。秘密遣使,携带重金,潜入突厥大营,不必找阿史那罗,专找那些与他有旧怨、或实力受损的部落首领。
许以好处,离间其联盟。三十万联军,一旦生疑,其势自溃!”
她语速不快,但条理清晰,环环相扣,听得众臣,尤其是武将们,眼睛越来越亮。
这哪里是深宫妇人之见?
这分明是顶尖谋士的运筹帷幄!
而且是正奇相合,虚实并用的高明战略!
那位先前发问的武将,此刻已满脸激动,忍不住击掌道:“妙!皇后娘娘三策,特别是这中下两策,直击蛮子要害!
草原联军,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和内部分赃不均!”
君墨寒看着李晚宁,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。
他知道她聪慧,但没想到,她对军略亦有如此深刻的见解.
且临大事有静气,顷刻间便能拿出如此周全的应对之策。
“好!”
君墨寒再无犹豫,果断下令.
“就依皇后之策!兵部,立即按皇后上策,明发调兵文书,要大张旗鼓!冯保,挑选可靠内卫与军中死士,执行中下两策!至于潜入云州送补给和秘方的人选……”
“陛下,让臣妾来安排。”李晚宁接过话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,“玲珑阁中,有擅于潜伏、精通北地情形的能人。此事关乎云州存亡,必须万无一失。”
君墨寒深深看她一眼,点头:“准!”
“谢陛下信任。”
李晚宁微微颔首,随即看向那报信将领,“将军一路辛苦,先下去治伤休息。云州的将士和百姓,陛下和本宫,绝不会放弃他们!”
那将领热泪盈眶,重重磕头:“末将代云州军民,谢陛下隆恩!谢皇后娘娘!”
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,在李晚宁沉着冷静的分析和条理分明的对策下,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,露出了希望的微光。
朝臣们惶惑的心,也稍稍安定下来,再看那位新任的圣宸皇后时,目光已大为不同。
是夜,乾清宫东暖阁(新帝暂居之处),灯火通明。
繁琐的登基与册封仪式后,本该是帝后的新婚之夜,此刻却无半分旖旎。
巨大的北境舆图铺在案上,君墨寒与李晚宁皆未换下礼服,相对而坐,面色凝重。
“晚宁,”君墨寒揉了揉眉心,白日里的杀伐果断褪去,露出一丝疲惫,但看向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,“今日在殿上,多亏有你。”
李晚宁为他斟了一杯热茶,推过去:“陛下言重了,分内之事。眼下最要紧的,是北境。
我总觉得,此事没那么简单。突厥人来得太快,太巧。”
君墨寒抿了口茶,眼神冰冷:“朕也怀疑。阿史那罗虽狂妄,但若无内应提供准确情报和路线,他不敢如此孤注一掷。
而且,选择的时机,正好是朕登基,朝堂未稳,一些老家伙还在拿‘女主干政’说事的时候。这背后,恐怕不止是突厥。”
李晚宁指尖在地图上云州的位置轻轻划过:“陛下是怀疑,朝中有人,想借突厥这把刀,来搅乱局势,甚至……将你我拖垮?”
“不是怀疑,是肯定。”
君墨寒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有些凉,他用力焐了焐,“晚宁,这条路,注定遍布荆棘。今日我们开了‘共治’的先河,明日就可能有无数的明枪暗箭。北境危机,只是第一道坎。”
李晚宁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,轻轻回握.
抬眸看他,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只有如磐石般的坚定:“陛下,既已选择了这条路,便没有回头可言。荆棘,便踏平它。暗箭,便折断它。
这万里江山,我们要,这太平盛世,我们创。谁拦,便灭了谁。”
她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。
君墨寒心中激荡,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:“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。
晚宁,朕有时甚至庆幸,庆幸你来到了朕身边。否则,这帝王之路,该是何等孤寒。”
李晚宁依偎在他怀里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,轻声道:“陛下不嫌臣妾野心太大,规矩太多便好。”
君墨寒低笑,胸腔震动:“你的野心,是朕的野心。你的规矩,将来就是这天下的规矩。”
他松开她,捧起她的脸,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晚宁,等北境事了,朝堂稍稳,朕便与你商议,将你今日在殿上所说的‘共治’,落到实处。
政事堂,该有你的位置。新政,该由你来牵头。朕,要做你的后盾,最坚实的后盾。”
这不是情话,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。
这是帝王对盟友、对知己、对爱人最郑重的承诺。
李晚宁眼眶微热,却笑着点头:“好。不过眼下,先过了北境这一关。
陛下,派去草原的奇兵和使者,人选必须绝对可靠,而且,要快。云州,撑不了多久。”
“朕已让冯保和兵部去挑人了,明日便有名单。”
君墨寒道,随即眉头又皱起,“只是,即便三策并行,云州之围要解,恐怕也需时日。朕……想御驾亲征。”
“不可!”
李晚宁立刻反对,语气急促,“陛下刚登基,京城需要您坐镇!朝中暗流未平,您若离京,恐生大变!亲征之事,绝不可行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!”
李晚宁罕见地打断他,凤眸中满是坚持,“陛下,国不可一日无君,尤其是新君!北境之事,交给可靠的将领,按策行事,未必不能解围。
您若亲征,胜了固然好,可若有丝毫闪失,新朝立刻分崩离析!这个险,我们不能冒!”
君墨寒看着她焦急而坚决的神色,知道她说得在理,心中那点因北境危机而升起的躁意,竟奇异地平复下去。
他叹了口气,将她重新搂紧:“好,朕听你的。不亲征。但北境统帅,必须尽快定下,要能完全领会并执行你的方略。”
“嗯。”
李晚宁靠在他肩头,脑海中飞快过滤着北境将领的资料,“有一个人选,或可一试……”
“谁?”
“原镇北军副将,现驻守陇西的,苏定方。”
李晚宁道,“此人用兵沉稳又不失奇诡,当年在王爷……在陛下麾下时,便擅长长途奔袭和敌后作战。
且他为人正直,与朝中各方瓜葛不深,应是执行中下两策的合适人选。
至于明面上的援军统帅,可选一位资历老、能稳住局面的老将,比如……”
两人就着烛火,对着地图,低声商议起来。
时而争论,时而附和,时而陷入沉思。
窗外,月色清冷。宫墙巍峨,将偌大的皇城与外面的纷扰隔开,却又似乎隔不开那随着北境烽火一同弥漫开的、笼罩在新朝上空的无形硝烟。
这一夜,乾清宫的灯,亮了很久。
而在京城某些隐秘的角落里,几双眼睛,也正透过夜色,冷冷地望向皇宫的方向,等待着,计算着。
(第191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