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寒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,将一对璧人的身影拉长,投在窗棂上。
白日盛宴的喧嚣早已散去,留下的,是更深露重的静谧,以及潜藏在静谧之下,针尖般的危机感。
“嗖——”
一声极轻微的异响,像是夜猫踩碎了枯枝,又像是石子投入死水,骤然打破了这份伪装的平静。
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,君墨寒动了!
他身形如电,未见如何动作,人已掠至窗边,“哐当”一声推开木窗,指尖寒光闪烁,三枚薄如柳叶的镖已蓄势待发!
窗外,只有凛冽的寒风卷过空荡的庭院,枯枝在月光下张牙舞爪,哪还有半个人影?
“好快的身手。”
晚宁的声音在他身侧幽幽响起,不知何时,她也已悄无声息地靠近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院墙檐角的每一处阴影,冷静得不像个久居深闺的女子。
君墨寒缓缓关窗,俊美无俦的脸上覆了一层寒霜:“不是寻常毛贼。能潜入王府内院,避过明暗哨卡,摸到书房外才露了行迹,是高手。”
他转身,看向烛光下容颜倾城的妻子,白日里那份雍容华贵已尽数化为锐利锋芒,像出鞘的宝剑。
李晚宁走回桌边,纤细指尖划过那柄御赐龙泉宝剑冰凉的剑鞘.
发出细微的摩擦声,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:“看来我们这‘风口浪尖’,比想象中更招风。
父皇的‘厚爱’,太子的嫉恨,还有那些藏在阴沟里,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的魑魅魍魉,都闻着味儿凑过来了。”
“怕吗?”君墨寒凝视着她,问道。
“怕?”李晚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那抹弧度扩大.
带着近乎狂妄的意味,“王爷,重生一次,我李晚宁字典里就没这个字了。我只嫌这水,搅得不够浑!”
她提起紫砂茶壶,将杯中冷掉的茶水泼在地上,热气腾腾的新茶注入空杯,“水浑了,才好摸鱼。
今日夜宴,牛鬼蛇神虽多,但也并非全无收获。”
“哦?”君墨寒接过她递来的热茶,暖意顺着掌心蔓延,驱散了一丝寒意。
“兵部侍郎周谦,”李晚宁抿了口茶,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,“敬酒时手指微颤,目光躲闪,不敢与我对视。
他管辖的武库司,去年有一批军械账目对不上,数额不大,但时机巧妙,恰在北境军需调配前后。
此人,心里有鬼,或可一用,至少,是个绝佳的突破口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,“还有那个翰林院的刘老学士,看似迂腐不通世故,但问及我师承时,眼底有精光闪过。
他门生故旧遍布清流,若能争取过来,舆情便可稳定大半。”
君墨寒眼中难掩惊异。
他知道自己的王妃聪慧,却不知她观察入微至此,竟在觥筹交错、言笑晏晏间,已将那些官员的底细和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,并迅速筛选出潜在的盟友。
“你竟记得如此清楚?见过一面的人,便能看出这许多?”
“不是记,是看。”
李晚宁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凤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,“前世困于后宅方寸之地,唯一能做的,就是把那些虚伪面孔下的算计和贪婪看得分明。
这一世,不过是将这点用血泪换来的本事,用在更大的棋局上罢了。”
这便是她的“金手指”,并非什么系统仙法,而是对人性弱点精准至极的把握,是无数次跌倒后磨砺出的识人辨心之能。
“咚咚。”书房门被轻轻叩响。
“进。”
心腹侍卫统领萧战推门而入,神色凝重,抱拳行礼:“王爷,王妃,属下无能!那潜入者轻功极高,追踪至后巷便失了踪迹。
不过,在院墙脚下,发现了这个。”
他摊开手掌,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、不起眼的铁制令牌,令牌上,一只燕子刻得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。
“飞燕令?”
君墨寒瞳孔骤然收缩,拿起令牌,指尖感受着燕身的冰冷纹路,“是‘听雨楼’的人?”
“听雨楼?”
李晚宁挑眉,这个名字她前世亦有耳闻,江湖上最神秘、要价最高的情报组织,号称无所不知,行事却诡秘莫测,亦正亦邪。
“不错。听雨楼接生意,不问是非对错,只论金银价钱。
他们的探子,被称为‘无孔不入的飞燕’。”
君墨寒指节微微用力,令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,“是谁?不惜重金请动听雨楼来探我寒王府的底?”
“未必是行刺,倒更像是……试探,或者说,确认某些信息。”
李晚宁冷静分析,大脑飞速运转,“或许与我们正在暗中查探的军粮案有关,或许……与那个失踪的关键证人王胥的下落有关。”
“不管为何而来,既然敢伸爪子,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!”
君墨寒将令牌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,发出沉闷一响,“萧战!”
“属下在!”
“立刻加派双倍人手,尤其是王妃的‘宁安居’周围,给本王守得铁桶一般!
再传令北境我们的人,加快搜寻王胥的速度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
同时,暗中查探,近日京城有谁与听雨楼接触过,不惜任何代价,也要挖出幕后之人!”
“是!属下遵命!”
萧战领命,躬身退下,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,但空气却比刚才更加紧绷,仿佛充满了无形的硝烟。
“听雨楼介入,这潭水是越来越深了。”
君墨寒走到李晚宁身边,自然地握住她的手,触感微凉,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。
“水深才好。”
李晚宁反手与他十指相扣,抬起头,凤眸中跳跃着挑战的火焰,“对手越强,扳倒时才越有成就感。”
“王爷,我们的联盟,或许不该只局限于这朝堂之上。江湖之远,说不定也有可供驱策之力。”
君墨寒深深望进她的眼底,仿佛要透过那平静的湖面,看到内里汹涌的惊涛骇浪。
“晚宁,有时我真觉得,你比我更适合这条布满荆棘的争霸之路。”
李晚宁嫣然一笑,霎时间如牡丹盛放,倾国倾城:“那王爷便好好看着,我是如何为你,将这万里江山,一步步筹谋到手。”
她话音一转,压低声音,“明日,我打算去京郊慈恩寺上香。”
“上香?”君墨寒微怔。
“嗯,为父皇祈福,也为北境将士祈福。”
李晚宁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如狐的光彩,“顺便,‘偶遇’一位故人。那位周侍郎的夫人,明日也会去慈恩寺祈福,她是个诚心礼佛的。”
君墨寒立刻心领神会:“你要从内宅入手?”
“枕头风,有时比千军万马还管用。”
李晚宁笑容温婉,说出的话却带着锋利的刃口,“而且,我听闻慈恩寺的素斋堪称一绝,方丈大师佛法高深,或许,也能为我们指点几分迷津呢?”
夫妻二人相视一笑,默契于心。
初步的联盟,已不仅限于拉拢朝臣,更延伸至官宦内宅、神秘江湖甚至方外之地。
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随着他们的谋划,悄然撒向整个京城,织就未来的乾坤。
然而,就在他们以为暂时掌控了局面,一切尽在谋划之中时。
翌日清晨,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回了王府:搜寻王胥的人,在邙山古道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下,发现了疑似王胥坠崖时被荆棘刮破的衣物碎片,以及一滩早已干涸发黑、触目惊心的血迹,但,依旧不见王胥本人踪影!
王胥,究竟是生是死?
若生,人在何处?
若死,尸体又被谁带走?
看似近在咫尺的线索,反而让真相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。
(第166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