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差大臣的人选,毫无悬念——礼部侍郎周谨言。
他是太子门下一条颇会钻营的忠犬为人圆滑,且与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关系匪浅。
这“犒军”的背后,藏着多少“明察暗访”的心思,不言而喻。
北境王府对此表现出了“受宠若惊”的极大热情。
不仅派人净水泼街、黄土垫道,精心准备馆驿。
更是严令全军整肃军容,务必以最昂扬的姿态迎接钦差大人的“检阅”。
表面上,北境上下应对得滴水不漏,恭敬有加,充分表达了对皇恩的感激涕零。
然而,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,一股隐秘的暗流,早已随着这次钦差南来的契机,悄然涌向千里之外的京城腹地。
这便是由李晚宁亲手构思,并借助君墨寒的势力网络开始编织的情报蛛网——“玲珑阁”。
王府书房深处,一间隐蔽的密室内,灯烛昏黄,映照着两人沉静的面容。
李晚宁面前铺开一张详尽的京畿地图,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记着各种复杂的符号。
她手持一枚代表“玲珑阁”暗线的白玉棋子,精准地点在地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。
“王爷,周谨言离京之日,便是我们‘玲珑阁’在京畿扎根之时。”
李晚宁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运筹帷幄的笃定,“太子想借钦差的眼睛来窥视北境,我们便借他这支‘明箭’,送我们的‘暗桩’入京。”
侍立在一旁的心腹侍卫统领墨离,恭敬禀告:“王妃,按您的吩咐,第一批精选的二十人,已分别混入三家与北境有长期贸易往来的商队,预计三两日内便可陆续抵达京城。”
“他们的身份经过多重伪装,有账房,有镖师,有学徒,背景干净,与北境军方明面上绝无瓜葛。”
“做得不错。”
李晚宁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西市、东市等繁华区域,“京城居,大不易。首要之务,是站稳脚跟。”
“利用商队做掩护,在京畿购置或租赁几处不起眼的产业,客栈、茶肆、书铺甚至杂货铺都可,要分散,要普通,作为初期联络点和资金周转的渠道。”
“其二,人员渗透。”
她又将一枚棋子点在几处勋贵官邸聚集区,“目标不能仅限于市井。要设法打入各王府、重臣府邸,哪怕是做最底层的仆役。”
“尤其是那些看似卑微,却能接触到边缘信息的位置,比如门房、厨下、浆洗房的人,往往比高高在上的清客幕僚,更能听到些真东西。”
这是她前世用惨痛代价换来的经验。
墨离郑重点头:“属下明白。已经着手通过可靠的牙行和一些固旧关系,尝试安插我们的人。”
李晚宁沉吟片刻,目光锐利地看向墨离:“最关键的一点,单线联系,纵向管理。每个暗桩只认识自己的上线,不知晓其他同伴。”
“一旦某条线出事,必须能迅速切断,保全大局。‘玲珑阁’不求一时之效,但求隐秘与长久,要像水银泻地,无孔不入,却又无迹可寻。”
“王妃深谋远虑,属下佩服。”
墨离由衷道。
这位王妃的心思缜密和布局能力,一次次让他惊叹。
“另外,”李晚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,“给京里那几位‘老朋友’准备的‘薄礼’,可以随着商队送过去了。”
“礼不必重,但要送到心坎上。”
“比如,那位爱书如命的翰林学士,送几本市面上难见的孤本残卷;那位喜好南边点心的国公夫人,送些新巧的食谱和稀罕原料。”
“礼轻情意重,关键是维持住这条线,要的是润物细无声。”
她要编织的,是一张覆盖京城三教九流、看似松散却又最终汇聚于“玲珑阁”的庞大暗网。
如今播下的种子,看似微小,但只要时机成熟,便能破土而出。
成为悬在太子及其党羽头顶的利剑,更是君墨寒未来棋局上的关键助力。
就在北境上下紧锣密鼓地准备“迎接”钦差周谨言的同时,几支满载着北境皮毛、药材等特产的商队,伴随着清脆的驼铃和车马声,晃晃悠悠地驶入了京城高大的城门。
商队的伙计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,与货栈老板们熟练地交涉,无人留意到,人群中一些看似普通的成员,眼神格外沉静机警。
他们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京城的街巷布局、衙门位置,乃至一些高门大宅的角门动静。
玲珑阁的暗线,如同细微却坚韧的藤蔓。
借着这次钦差出行带来的人员流动掩护,悄然潜入京畿这片权力沃土,默默扎根,静待时机。
而此刻,钦差大臣周谨言的仪仗,已渡过了黄河,距离北境越来越近。
北境特有的、带着寒意的风,似乎已经吹拂到了他的脸上。
风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由那对远在北境的王府夫妇,共同凝聚而成的风暴气息。
他或许还不知道,自己此行,不仅是一场针对镇北王的考校,更成了一股暗流涌向京城的完美掩护。
真正的较量,早已在无声无息中,蔓延到了他出发的地方。
(第099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