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功宴的篝火还没熄,肉香混着酒气飘在空气里,可整个大帐却静得吓人。
君墨寒指节捏得“咔”一声响,那张密信在他掌心皱成一团。
“太子病重,帝急召诸王入京”——短短一行字,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插心肺。
刚才还欢呼震天的将领们,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喘,眼神在王爷和王妃之间来回瞟,心里都在打鼓。
李晚宁心头也是一沉。
京城?那是虎狼窝!
可她脸上半点不显,反而一步上前,冰凉的手指稳稳搭在君墨寒青筋微凸的手背上。
不怕,要乱就一起乱,要闯就一起闯!
“王爷……”赵奎试探着喊了一声,嗓子发干。
君墨寒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涛,再抬眼时,已是一片沉冷。
“无事。”他声音稳得像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“陛下召见,本王不日启程赴京。”
他目光如刀,扫过下方众人——有关切的,有慌乱的,更有几个眼神闪烁,显然已在琢磨他走后这北境的兵权该落谁手里。
君墨寒心底冷笑,手臂一伸,直接将身侧的李晚宁揽近,声音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朵:
“本王离营期间,北境一切军务——由王妃李晚宁,全权代掌!”
“——什么!?”
帐中顿时炸开锅!
“王爷!万万不可!”
长史孙文谦第一个蹦出来,一脸“忧国忧民”,“王妃娘娘千金之躯,怎能沾染军中粗务?
况且娘娘理当随王爷入京,这、这于礼不合啊!”
几个跟他一派的将领赶紧帮腔:
“是啊王爷,军国大事非同儿戏!”
“女子掌兵?闻所未闻!”
就连刚才被李晚宁镇住的周莽,也挠着大脑壳,一脸纠结。
他服王妃的脑子,可让她真刀真枪调兵遣将?
心里没底!
君墨寒不语,冷眼旁观,将整个场面彻底交给李晚宁。
是考验,更是信任。
李晚宁迎着四面八方质疑、轻视、审视的目光,不但不躲,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清冷又带狂气的笑。
她轻轻挣脱君墨寒的手,上前一步。
一袭白衣立在满帐铠甲之中,扎眼,却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。
“孙长史,”她声音不高,却像冰珠落玉盘,瞬间压住所有嘈杂,“依你之见,谁人合适?”
孙文谦头皮发麻,硬撑着道:“自、自然应由赵将军、王将军几位共同商议,方为稳妥……”
“共同商议?”
李晚宁像听了天大笑话,“敌寇压境时,是等你们吵出个结果快,还是我的令箭快?”
孙文谦被噎得满脸通红:“这……”
李晚宁不再看他,目光转向那群悍将,声音陡然扬起,带着沙场点兵的狠厉:
“我知道你们琢磨什么!觉得我李晚宁不过是个靠王爷上位的花瓶,不配执掌虎符!”
她眼神锐利,逐个点名:
“赵奎!酉时三刻侧翼突袭——没我那时机,你拿人头去填?”
赵奎一个激灵,挺胸大吼:“末将服!”
“王罡!苍河谷水攻,半渡而击——等敌人全进去,你喝西北风?”
王副将激动得满脸通红:“王妃神机!末将心服口服!”
最后,她盯住周莽:“周莽!若此刻狄人残部杀个回马枪,你敢保证不中埋伏,不全军覆没?”
周莽黑脸涨成猪肝色,羞愧低头:“末将……不敢!”
帐内死寂,只剩火把噼啪。
李晚宁白衣凛然,立在众人之前,气势竟压过满帐男儿。
“我李晚宁,是不稀罕提刀砍人!”
她一字一句,敲在每个人心口,“但我懂怎么用最小的代价,让兄弟们活着回来,带着军功,光耀门楣!”
“王爷把虎符给我,”她回眸,与君墨寒视线一撞,那交织的信任烫得人心头发颤,“不是因我是他的妻,而是因我证明——我有本事带你们赢!”
她凤眸微扬,扫视全场:
“现在,谁还不服?——站出来!”
“扑通!”
赵奎率先单膝跪地,抱拳低吼:“末将赵奎,谨遵王妃号令!”
“末将王罡,愿听王妃调遣!”
周莽嗷一嗓子,捶得胸口砰砰响:“俺这条命是王爷王妃的!王妃指东,俺绝不往西!”
有人带头,余下众人哪还敢吭声?
就连孙文谦,也只得铁青着脸,悻悻躬身。
君墨寒凝视那个三言两语便震慑全场的女子,心头滚烫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不再是依偎他的藤蔓,而是能与他并肩撑起这片天的乔木!
就在人心初定之际,方才那送信亲兵连滚带爬又冲进来,双手捧个巴掌大的黑木盒,脸白如鬼:
“王爷……王妃……那信使咽气前……死死攥着的……”
君墨寒眉峰紧蹙,接过木盒,入手冰凉。他轻轻打开。
没有信。只有一块叠得整齐的白绢,浸着片暗红血渍。
他展开白绢。
李晚宁就站在他身侧,目光落下——
绢上,工笔细描着她的容颜,眉眼清晰,连她眼角那粒小痣都分毫不差!
而画像脖颈处,被人用朱红笔触,狠狠划了个大叉!
那红,刺眼得像新鲜的血!
绢角,一行更小的朱批,字字狰狞:
“入京之日,断头之时!”
李晚宁呼吸一滞。
君墨寒周身杀气暴涨,五指收紧,那薄绢几乎被捏碎!
温暖的庆功帐,一瞬冷过冰窟。
李晚宁压下心头寒意,反手紧紧握住君墨寒因暴怒而微颤的手。
她抬头望向南方沉沉的夜空,红唇勾起一抹冰冷决绝的弧度。
“看来,有人已等不及要我的命了。”
“这京城,还真是非去不可了。”
(第066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