烫金的请柬被丫鬟锦书紧紧攥在手里,指尖都发了白。
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庭院,冲进内室时,声音都变了调:“娘娘!太子妃的赏花帖!柳侧妃才在咱们这儿栽了那么大跟头,她这宴席摆明了是场鸿门宴,专等您去呢!”
镜前,李晚宁正将最后一枚赤金点翠步摇插入鬓间。
闻声,她指尖都未顿一下,只透过铜镜睨了锦书一眼。
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鸿门宴?那也得看设宴的人有没有项羽的魄力,赴宴的人有没有刘邦的运气。”
她缓缓转身,伸出染着淡粉蔻丹的纤纤玉指,拈过那份精致却烫手的请柬,眸色一冷,“本妃若不去,这出戏,他们可还怎么唱得下去?”
三日后,太子府花园,百花争艳,香风缭绕。
京中顶尖儿的贵妇们几乎都到了,环佩叮当,衣香鬓影,言笑间眼风交错,都在暗自打量着入口。
当李晚宁着一身月白素锦裙现身时,满园的喧闹竟像被掐住了脖子,骤然一静。
她未施浓妆,不佩珠玉,只一支简单的银簪束发,可通身的气度却如皓月当空,瞬间将满园姹紫嫣红都衬得俗不可耐。
阳光洒在她身上,那月白锦裙竟泛出流水般的暗纹光华,真真是“皎若太阳升朝霞,灼若芙蕖出渌波”。
太子妃慕容氏眼底的嫉恨几乎要压不住,她深吸一口气,脸上堆起热络无比的笑容,快步迎上。
腕上的翡翠玉镯撞得清脆作响:“哎哟我的好妹妹!可算把你盼来了!早听说镇北王妃有倾国之姿,今日一见,才知以往见的都是庸脂俗粉!”
说着,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就亲热地挽过来,指甲似有若无地要掐进李晚宁的手臂。
李晚宁脚步轻移,看似自然地侧身避过。
只微微颔首:“太子妃过誉了。”目光掠过不远处假山后一闪而逝的玄衣角,心中冷笑:君墨寒的暗卫都布下了,这戏台子,搭得可真够齐全。
宴至半酣,酒酣耳热之际,太子妃笑着起身:“诸位,湖心水榭那几盆罕见的墨菊开了,可是稀罕物儿,大家一同去赏鉴赏鉴?”
众人纷纷附和,簇拥着向九曲回廊走去。
回廊临水,狭窄精巧。
行至中段,异变突生!
一名捧着滚烫莲藕羹的丫鬟脚下猛地一滑,惊叫着朝李晚宁扑来,那碗羹汤直泼她面门!
电光石火间,李晚宁看似惊慌后退,绣鞋的鞋尖却精准无误地勾住了丫鬟过于长大的裙摆!
“啊——”
“噗通!”
惊叫与落水声几乎同时响起!
那丫鬟自己收势不及,整个人栽进了一旁的荷花池,狼狈扑腾,而那碗滚烫的羹汤,悉数泼在了回廊名贵的波斯地毯上,一片狼藉。
“作死的蠢货!”太子妃脸色铁青,强压着怒火厉声斥骂,又转向李晚宁,挤出一丝笑,“让妹妹受惊了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李晚宁淡淡一句,却忽然蹙紧眉头,以袖掩唇,发出几声压抑的轻咳:“咳咳咳……”
侍立在侧的锦书立刻扑上前,声音带着哭腔惊呼:“娘娘!您的旧疾!太医千叮万嘱,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,最是精贵,万万受不得惊吓、沾不得半点寒气啊!”
“双身子”三字,如同惊雷,炸响在每个人耳边!
太子妃慕容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,手中的泥金团扇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周围那些贵妇更是面面相觑,几个原本悄摸挪近、想制造点“意外”的夫人,像被针扎般猛地缩回脚,脸色煞白。
谋害皇嗣?
还是镇北王君墨寒的种?
这罪名,谁担待得起!
李晚宁在锦书搀扶下,面色苍白,虚弱地对太子妃道:“娘娘,妾身实在不适,恐扫了大家兴致,先行告退……”
太子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,从牙缝里挤出话:“妹、妹妹身子要紧,快、快回去好生将养……”
镇北王府的马车平稳驶离。
车内,李晚宁斜倚软枕,脸上病气一扫而空,眸色清亮冷静。
锦书却忧心忡忡:“娘娘,您谎称有孕,虽是解了眼下之围,可这是欺君大罪啊!王爷那边……还有日后……”
李晚宁挑帘回望太子府那朱红大门,唇角微扬:“他查不清的。只要君墨寒一日不能确定我这‘肚子’的真假,太子党就一日不敢动我。谁敢碰‘谋害皇孙’这口黑锅?这‘孕’,就是咱们眼下最硬的护身符。”
太子府书房内,却是另一番光景。
“哗啦——哐当!”
名贵瓷盏被狠狠砸在地上,碎片四溅。
太子妃慕容氏面目扭曲,再无半分雍容:“好个李晚宁!竟敢用这种下作手段!本宫倒要看看,你能装到几时!等你‘生’不出来,就是你的死期!”
阴影中,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,声音阴冷:“娘娘息怒。她自寻死路,我们正好送她一程。”
“北疆有种奇药,服下后脉象与喜脉无异,但三月之期一到,必会血崩而亡,神鬼难查。到时,只说是她福薄,承受不住皇孙贵气即可……”
太子妃眼中狠光一闪:“好!去办!要万无一失!”
镇北王府,梧桐苑书房。
烛火摇曳,映着君墨寒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他听着暗卫禀报赏花宴种种,当听到“王妃有孕”时,握笔的手猛地一顿。
朱红的墨迹,在宣纸上洇开一大团,血红刺目。
他抬眸,眼底深不见底,半晌,冰冷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:
“给本王查清楚,她肚子里,到底是真是假。”
(第021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