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烟进来时,带进一股甜腻的桂花头油味,熏得人脑仁疼。
李晚宁正慢悠悠拨弄着茶沫,连眼皮都懒得抬。
前院刚见完血,空气里还飘着股铁锈似的腥气,跟这娇滴滴的香味撞在一起,说不出的别扭。
“给表姐请安。”柳如烟声音软得像刚出锅的糯米糕,行礼时腰肢弯得恰到好处,眼风却飞快扫过李晚宁的脸,“听说表姐方才发落了好些刁奴,真是劳神了。妹妹特来陪表姐说说话,宽宽心。”
李晚宁这才搁下茶盏,目光淡悠悠落在她身上:“一点家务事,倒让表妹惦记了。坐。”指了指下首的绣墩。
柳如烟挨着边坐下,双手叠在膝头,一副温顺模样:“其实……妹妹今日来,还有桩事要请表姐恕罪。昨日我房里那个蠢丫头,毛手毛脚打碎了表姐赏的那对粉彩花瓶,真是该打!妹妹已重重罚过了,表姐千万别为这起子小事动气。”
打碎花瓶?李晚宁心里冷笑。
那对瓶子是库房旧册上的东西,何时成了她赏的?
柳如烟这是没话找话,还是想探她对库房的底?
“几个瓶子罢了,碎了就碎了。”李晚宁语气平平,话头却陡然一转,“不过说起库房,我正想过两日去清点一番。刚接手府务,心里没数。表妹在府里住得久,若得空,不妨陪我走一趟?”
柳如烟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,茶水险些泼出来。
她强扯出笑:“表姐说笑了,库房重地,妹妹一个客居的,怎好随意进出?再说库房一向是钱管事……哦,就是方才被表姐处置的那个,还有林侧妃……瞧我,是林氏管着的,妹妹实在不熟。”
句句推脱,字字撇清,反倒透出心虚。
李晚宁也不紧逼,只淡淡道:“无妨,我自去便是。只是听说库房里有些早年王爷从北境带回来的战利品,稀奇古怪的,我见识浅,怕认不周全,登记错了反而不美。”
柳如烟干笑两声:“表姐蕙质兰心,定然妥当。”
她像是怕再多说,忙扯了几句绣花样子,便推说身子不适,匆匆走了。
那背影,几乎算得上仓皇。
“春桃,”李晚宁立刻唤来心腹,“去查柳如烟近日可有大额银钱出入,她身边那妈妈除了银号,还见过什么人。要快,要悄无声息。”
“是!”春桃领命而去。
午后日头正毒,李晚宁径直带人去了王府库房。
那地方在东北角,三重铁锁把门,守备森严。
管钥匙的老库吏姓张,驼背弓腰,在王府当差三十多年,见李晚宁来了,规矩行礼,脸上褶子堆得看不出情绪。
“张伯,开库,本宫要清点造册。”李晚宁亮出对牌,声气不容置疑。
张伯应了声,颤巍巍掏出钥匙,依次打开铜锁。“娘娘请。”重门推开,一股陈年灰尘混着樟木和铁锈味扑面而来。
库房极大,外间堆着绸缎瓷器,账物大致对得上。
直到最里间——油布盖着些庞然大物,生锈的盔甲、残破屏风,还有一排落满灰的箱笼。
账册上记着“庆元十八年北征所得,杂项若干”。
“打开。”李晚宁指向几个格外厚重的箱子。
护卫撬开锈锁,箱盖掀开的刹那,四周一片抽气声!
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,竟是军械!
刀锋雪亮,箭头森然,保养得极好。
更骇人的是,这制式分明是北漠的!
私藏敌国军械,是抄家灭族的大罪!
张伯“扑通”跪地,老脸煞白:“娘娘明鉴!老奴只管看门,里头的东西只有钱管事和林氏能动,老奴实在不知啊!”
李晚宁心头剧震,面上却稳如磐石。
她上前拎起一把弯刀,指腹擦过刀锋——前世记忆翻涌,这是北漠王庭精锐才配的“狼牙刃”!
君墨寒与北漠血战多年,府库里怎会藏这东西?
栽赃?还是连他都蒙在鼓里?
她压住惊涛,细查箱角,指甲悄悄刮了些褐色细沙藏入袖中。
“入库记录呢?”她声线平稳。
张伯磕头:“回娘娘,记录是钱管事和林氏经手,只写‘北征杂项’,未详述……”
好个“杂项”!轻飘飘三个字,掩了多少杀机!
李晚宁命人封箱,扫视众人:“今日之事,谁漏半字,杖毙。”
库房阴冷,她背脊却沁出薄汗。
五千两不明银钱、柳如烟鬼祟行踪、再加上这通敌铁证!
这潭水,深得吓人。
她必须立刻见君墨寒!
才回主院,还未换下沾灰的衣衫,丫鬟却急步来报——王爷回府了,可人没往内院来,竟先去了……禁足林婉儿的落霞院!
(第013章 完)
【章末】:
通敌铁证惊现库房,王爷却直奔失势侧妃处!
是旧情复燃,还是局中有局?
李晚宁袖中细沙暗藏何等玄机?
风雨欲来,王府杀机再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