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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实特意在焦作多留了几日。
到第一批卖给德国佬施密特的三万吨煤炭顺利完成装车。
看着方南平将沉甸甸的、装着部分银元和金条以及外汇本票的箱子锁进军用保险柜,他才彻底安心。
这笔巨款,如同及时雨。
足以缓解67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财政压力。
也能让他回郑州后大刀阔斧地开展扩军和装备更新计划。
了却这桩最大的心事,陈实不再耽搁。
下令暂一师、暂二师以及军部直属部队开拔,班师回郑州。
为了省去不必要的应酬和麻烦。
他特意选择了避开洛阳,沿着黄泛区边缘,走外线直接东归。
大军浩浩荡荡,旌旗招展。
士兵们虽然经历了连续苦战,但此刻带着胜利的荣耀和丰厚的犒赏。
士气格外高昂。
陈实坐在吉普车里,看着这支愈发雄壮的队伍,心中豪情万丈。
然而。
队伍刚行至偃师地界,距离郑州已不算太远,前哨骑兵却飞马来报。
“军座!前方有部队拦路,看旗号是第一战区的,带队的是个少将,说是奉程长官之命,特来请军座前往洛阳一叙!”
陈实一听,心里顿时“咯噔”一下。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!
他本想悄无声息地回去,闷声发大财。
没想到还是没躲过程潜这尊大佛的眼睛。
也是,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,全歼日军一个旅团,拿下焦作煤矿。
这么大的功劳和肥肉,作为顶头上司的程潜怎么可能不闻不问?
陈实脸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。
程潜这个时候找他,目的不言而喻。
分润战果,敲敲竹杠。
毕竟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,面子不能不给。
否则以后在后勤补给、兵员调动上给你使点绊子,就够难受的了。
“知道了。”陈实淡淡应了一句,挥挥手让骑兵退下。
他勒住马缰,对身边的袁贤瑸和向凤武苦笑道:“看来,程长官这是摆下鸿门宴了。咱们这趟洛阳,是非去不可了。”
向凤武眼睛一瞪,嗓门老大:“怕他个鸟!军座,咱们自己打下来的江山,缴获的东西,凭什么分给他?他要是不讲理,老子……”
“闭嘴!”
陈实低声喝止了他,“胡说八道什么!程长官是上官,请我们过去是情理之中。收起你那套土匪脾气!”
他深知官场规矩,有些场面必须走,有些代价必须付,关键是尺度要拿捏好。
而且。
对于程潜,陈实是十分敬重的。
程潜此人,是同盟会和果党的元老级人物。
参加过武昌起义,打过汉阳保卫战。
后又在云南跟随蔡锷发起护国运动,起兵讨伐袁大头。
彼时任护国军湖南总司令,驱逐了湖南督军汤芗铭。
北伐战争中任国民革命军第6军军长,率部参加南昌、九江和首克南京之役。
先后担任广州革命政府陆军部次长、军政部长,第一集团军第2方面军总指挥,参谋本部参谋总长,地位崇高。
不过可惜的是,后来程潜在湘桂合作中被桂系背叛。
李宗仁和白崇禧以所谓“跋扈飞扬,把持湘政”的罪名拘禁程潜,宣布免除其本兼各职。
其麾下留在湖南,强劲的军事力量第六军也被遣散消灭。
至此,程潜一蹶不振,待到“九一八”之后才复被老蒋起用。
更令人敬重的是,程潜不计前嫌。
即使老蒋,李宗仁、白崇禧等桂系人员先后把他当日本人整,但最终还是摒弃成见和龃龉。
在“两广事变”发生时。
程潜为蒋、桂和解亲往广西调停,化解了一场内战危机,达成协议,推动团结抗日。
所以,陈实对程潜还是敬佩有加的。
当然,敬佩归敬佩,这不代表陈实对程潜来打秋风毫无怨言。
袁贤瑸扶了扶眼镜,比较冷静:“军座,程长官相召,确实推脱不得。只是这‘叙旧’的代价……我们需得心中有数。如今我军虽获大胜,但根基尚浅,不宜与战区长官部闹得太僵。”
陈实点了点头:“贤瑸说得对。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该出的血,得出。只希望程长官看在咱们在前线拼命的份上,这竹杠……敲得别太狠就好。”
陈实沉吟片刻,下令道:“传令下去,部队就地择险扎营,严密警戒。贤瑸,凤武,你们二人约束好部队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轻举妄动。我带警卫营去一趟洛阳。”
“军座,我陪您去!”向凤武不放心。
“不用,”
陈实摆摆手,“你性子急,去了反而坏事。有柱子、虎子他们跟着就行。你们守好大营,等我回来。”
安排妥当,陈实便带着精心挑选的警卫营,跟着那位前来邀请的战区少将,调转方向,朝着洛阳城行去。一
路上,陈实表面平静,心里却在不断盘算着底线。
焦作煤矿的控制权是绝对核心,不能让步。
缴获的日军武器装备,大部分要留下武装部队,可以适当让出一小部分充作上缴。
这次卖煤得来的款项,更是67军的命根子,必须保住大头……
那么,能拿出来做交易的,或许就是一部分不易变现的日军物资,如呢子大衣、皮鞋、罐头等。
或者……承诺未来从焦作煤矿的收益中,定期向战区长官部“进贡”一部分?
不,不行。
煤矿的资源绝不能交出去,最多拿出一些缴获。
想到这里,陈实揉了揉眉心,感到一阵心累。
打仗固然凶险,但这官场上的人情世故、利益博弈,有时候比直面鬼子机枪还让人耗费心神。
可在华夏,这人情世故是如何也绕不开的。
“唉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……程颂公,只望您老人家,高抬贵手吧……”
陈实望着远处渐渐浮现的洛阳城廓,在心中默默念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