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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作城内外,枪炮声一度达到了最激烈的顶峰。
67军右路暂三师已完成对市区的铁桶合围。
左路暂二师在矿区也基本肃清了地表抵抗,正逐条巷道清剿残敌。
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不可逆转地倾斜。
焦作城内,日军核心据点,原政府大院。
坂本少佐躲在加固的地下掩体里。
外面的爆炸声震得头顶灰尘簌簌落下,如同他此刻的心情。
通讯兵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绝望。
“少佐!西面矿区最后一道防线已被突破,小林中队玉碎!”
“东城防线被支那军爆破开口子,敌军正涌入城内!”
“新乡援军在获嘉遭遇顽强阻击,进展缓慢!”
每一份报告都让坂本的脸色难看无比。
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已凌乱。
眼珠布满血丝,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之前的傲慢,只剩下穷途末路的惊慌和狰狞。
“八嘎!八嘎牙路!”
坂本暴躁地捶打着桌子。
“援军呢!航空兵!为什么还没有航空兵支援?!”
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对着通讯兵嘶声力竭地吼道:
“再发电报!给安阳彰德机场、新乡机场、商丘机场、开封机场!全部发一遍!告诉他们,焦作危在旦夕!支那军主力正在攻城!请求立即空中支援!立即!轰炸他们的炮兵阵地和进攻部队!快!!”
月山镇,67军前敌指挥部。
陈实听着前线传来的捷报,正准备下令发起对城内日军核心据点的最后总攻。
他对着电话沉声道:
“命令炮兵,集中火力,轰击日军据点外墙!工兵做好准备,炮火延伸后,立刻上去爆破!步兵跟进,用手榴弹和大刀解决问题,不要给鬼子远距离射击的机会!矿区那边,用烟熏火攻,把老鼠从洞里逼出来!”
陈实部署得很聪明。
旨在以最小的代价,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。
然而,就在命令刚刚下达,前线的炮火准备正进行到最猛烈的时候。
天际边传来了一阵低沉而令人不安的嗡嗡声。
这声音由远及近,迅速变大,很快便压过了地面的炮火声。
“飞机!是鬼子飞机!”
观察哨声嘶力竭的预警声通过电话传到了前指。
陈实一个箭步冲出掩体,举起望远镜望向天空。
只见东面和北面的天际线上,出现了数十个黑点。
是日军的九五式战斗机和九七式重爆。
38年,安阳机场的九五式战斗机多次拦截中国空军 I-15、I-16,为进攻豫北的第 14 师团提供空中支援。
如今,他们又来阻止67军进攻焦作。
日军飞行编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,正朝着焦作战场直扑而来。
阳光在机翼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,那特有的引擎轰鸣声,对于缺乏有效防空力量的67军来说,如同死神的狞笑。
“妈的!”陈实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,脸色铁青,“鬼子飞机来了!”
几乎是同时,前线各部的告急电话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“军座!鬼子飞机在轰炸我炮兵阵地!”
“暂二师报告!矿区遭到敌机扫射轰炸,进攻受阻!”
“暂三师报告!进入城区的部队被迫疏散隐蔽,攻击队形被打乱了!”
陈实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嘈杂和爆炸背景音,心头都在滴血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那些涂着猩红膏药标志的飞机,肆无忌惮地俯冲、投弹、扫射,将死亡和火焰倾泻在他英勇的士兵头上。
原本势如破竹的进攻浪潮,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,瞬间停滞、瓦解。
“命令所有部队!立即停止攻击!就地疏散隐蔽!高射机枪,组织对空射击!哪怕吓唬一下也好!”
陈实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他极不情愿的命令。
他知道,在敌人绝对的制空权下,强行进攻只会徒增伤亡。
陈实放下望远镜,看着在敌机淫威下被迫蛰伏的部队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。
我们在地上打得再好,鬼子的飞机一来,就只能被动挨打!
陈实紧紧攥着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,心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:
要是我们也有空军就好了!要是我们天上也有自己的鹰,岂容小日本如此嚣张!
这种装备上受制于人的憋屈,比面对日军地面部队的顽抗更让他感到刺痛。
其实,河南原本是有空军的。
但在徐州会战的时候,商丘机场被日军轰炸机轰炸,仅有的几十架飞机几乎全部损毁。
河南自那以后也没有了任何空中力量。
……
焦作正面战场。
方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,此刻画风突变。
原本猛冲猛打的67军将士们,在军官的急促哨声和呼喊声中,迅速寻找掩体,扑进弹坑、墙根、甚至是日军丢弃的工事里。
天空中,日军的九七式战斗机如同跗骨之蛆,低空掠过,机载机枪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死亡的烟尘带,不时有未能及时隐蔽的士兵被扫中,血花迸溅。
更有笨重些的九七式重爆击机在高空盘旋,将一枚枚黑黢黢的航空炸弹丢下来。
“轰隆!轰隆!”
爆炸的气浪掀翻泥土和碎石,火光吞噬着一切。
一个刚刚费尽力气炸开的日军堡垒缺口,附近瞬间被炸弹覆盖,准备突入的步兵班组伤亡惨重。
矿区那边,俯冲轰炸机精准地将炸弹投进巷道入口,引发剧烈的坍塌和浓烟,使得里面的清剿行动被迫中断。
“狗日的小鬼子!有本事下来跟你爷爷拼刺刀!”
一个脸上被硝烟熏得乌黑的暂二师连长,趴在煤堆后面,看着天上肆虐的飞机,气得破口大骂,却无可奈何。
“隐蔽!都给我隐蔽好!别露头!”
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着,心中同样充满了憋闷。
眼看着胜利在望,却被这来自天空的打击硬生生打断。
焦作城内掩体。
坂本少佐通过观察孔,看到城外中国军队的攻势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天空中皇军的飞机正在耀武扬威地倾泻着火力,他几乎要喜极而泣。
“哈哈哈!天照大神保佑!航空兵!是帝国的航空兵!”
他激动得手舞足蹈,之前的惊慌失措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里逃生的狂喜和重新燃起的希望。
“命令各部,趁支那军被压制,抢修工事,清点伤亡,固守待援!援军很快就能到了!”
坂本仿佛又找回了作为皇军少佐的底气。
月山镇前指。
陈实面色阴沉如水,他通过望远镜,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部队在敌机的轰炸扫射下被动挨打的景象。
每一次爆炸,都像是在他心上割了一刀。
“军座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!部队伤亡在增加,士气也受影响!”
参谋长赵刚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陈实的声音沙哑,“但我们没有有效的防空手段,硬冲就是送死。”
他死死盯着天空,大脑飞速运转。
空袭不会无限持续,鬼子飞机的航程和载弹量有限。
他在计算,计算鬼子飞机可能的留空时间,计算新乡援军突破袁贤瑸防线的最短时间。
“通知各部,保持隐蔽,保存实力。敌机一走,立刻恢复攻击,而且要更猛、更狠!”
陈实眼中寒光闪烁。
“告诉向凤武和暂三师,把拳头收回来,是为了接下来打出去更有力!这口气,不能泄!”
“另外,催促苏沫和敌后袭扰部队,想办法摸清鬼子机场的情况,看看有没有可能……哪怕只是骚扰一下!”
他虽然知道希望渺茫,但任何可能削弱敌人空中优势的机会都不能放过。
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。
地面上,67军如同潜伏的猎豹,被迫收敛爪牙,忍受着来自天空的欺凌。
天空中,日军的飞机则扮演着不光彩的救火队员角色,暂时维系着焦作日军摇摇欲坠的防线。
然而,无论是陈实还是坂本都清楚,这空中优势带来的喘息是暂时的。
一旦飞机返航,更加残酷血腥的地面争夺战,必将以更猛烈的态势重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