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,黄山官邸,云岫楼。
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山城的湿寒,却驱不散蒋委员长眉宇间惯有的凝重。
然而此刻,这份凝重之中,却掺杂了一丝难得的、发自内心的畅快。
他手中拿着的是刚译出的,关于陈实率领独立纵队光复邢台及全歼池田联队的详细战报。
“好!打得好!壮我国威!扬我军威!”委员长忍不住连声赞叹,将电文递给一旁的陈诚,“辞修,你看看!你这位亲弟弟,可真是不简单!孤悬敌后,竟能连克邯郸、邢台两座重镇,歼敌逾五千!此等战功,自抗战以来,实属罕见!”
陈诚双手接过电文,仔细地看着,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自豪与欣喜的笑容。
他平日里在委座面前,为了避嫌,极少主动提及弟弟陈实,更不曾为其请功。
但此刻,弟弟用如此辉煌的战绩,结结实实地给他这个兄长脸上贴了金,让他与有荣焉。
所以,往日不敢有的妄念,如今却是想趁着这一份亮眼的战功提出来,为自己弟弟争取一些权益。
“委座谬赞了。”
陈诚放下电文,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。
“陈实能有今日微功,全赖委座信任栽培,亦是我全军将士用命之功。”
“不过,说起陈实,其确是一员悍将,自淞沪江湾血战,至金陵雨花台阻敌,再到武汉大别山转战,每每临危受命,皆能不负重托,屡立奇功。如今在华北,更是打出了我革命军的威风!依卑职浅见,似此等功勋卓着之将才,是否……应予以重用,适当擢升,以激励全军士气?”
陈诚这番话,说得滴水不漏,既表达了谦虚,又恰到好处地提出了晋升的建议。
老蒋闻言,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,陷入了沉思。
他踱步到窗前,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。
陈诚的话,戳中了他心中一直权衡的利弊。
陈实这份战功,实在是太硬了。
光复两座重镇,歼敌一个联队又一个大队,这等功绩,放在任何一个嫡系师长头上,都足以让其一步登天,晋升集团军司令都绰绰有余。
更何况,陈实是他一直看好的苗子,从金陵保卫战开始就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忠诚,如今更是威震华北,在国际上也为他挣足了面子,压过了之前屡战屡败的阴霾。
于公于私,都该重赏。
但是……问题就出在陈实是陈诚的弟弟。
老蒋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陈诚。
他的这位“小委员长”,自武汉会战结束后,其土木系势力扩张迅猛,如今已手握五个军,近二十万精锐,是其嫡系中的嫡系,肱骨之臣。
老蒋丝毫不怀疑陈诚的忠诚,否则也不会默许甚至某种程度上纵容其势力的壮大。
然而,帝王心术,重在平衡。
他手下,胡宗南的西北军团镇守关中,汤恩伯的中原兵团雄踞豫皖,杜聿明带着宝贵的机械化部队在西南整训……这些都是他倚重的基本盘。
若此时再将陈实擢升,使其独立纵队扩编为军,那陈诚一系便拥有了六个军的庞大兵力,其势力将急剧膨胀,难免会对其他派系形成压倒性优势,打破他苦心维持的平衡。
这是他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。
一时间,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,只有壁炉内木柴燃烧的噼啪声。
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察言观色,深知委座心中所虑。
他适时地轻咳一声,上前一步,恭敬地说道:
“委座,陈司令所言极是。陈实将军战功赫赫,威震敌胆,若不重赏,恐寒了前线将士之心。况且,独立纵队如今活跃于河北,远离中央,自成一体。即便扩编为军,亦是独当一面,为国戍边,仍是一支独立的抗日力量,于大局无碍,反倒更能彰显我国民政府领导全国抗战之决心。”
钱大钧这番话,看似附和陈诚,实则巧妙地点出了关键。
陈实部远在河北,是独立作战,并不直接归属于陈诚的土木系序列。
换句话说,就算陈实部兵员再多,实力再强,也只是在已经沦陷的河北而已,实际上不会给陈诚土木系军团提供任何助力。
这正好说到了老蒋的心坎里。
老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。
是啊,陈实在河北打生打死,牵制了大量日军,其部扩编,增强的是敌后抗战力量,削弱的是日寇,稳固的是他蒋某人的统治和声望。
只要这支部队不直接划归陈诚麾下,便无碍大局。
老蒋转过身,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,斩钉截铁地下令:
“辞修和慕尹所言有理!有功不赏,非明主所为。陈实战功卓着,扬我国威,擢升其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十七军军长,军衔不变!其所部‘华北抗日独立纵队’,即日起扩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六十七军!望其再接再厉,奋勇杀敌,以慰党国厚望!”
“委座英明!”陈诚与钱大钧齐声说道。
陈诚心中一块石头落地,更是为弟弟感到无比骄傲。
他知道,弟弟从此真正在国军序列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、响亮的名号和地位。
很快,这份擢升令随着嘉奖电文,通过电波飞向了遥远的华北,飞向了正在邢台紧张进行战后整顿和备战的陈实手中。
而在北平,当多田骏通过情报系统得知重庆不仅大肆宣扬邢台大捷,更是将陈实擢升为军长时,气得几乎再次吐血。
这无疑是往他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。
“陈实……军长……”多田骏看着地图上那片刺眼的红色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他知道,这个对手,已经真正成长为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对付的可怕敌人了。
他焦灼地望向东方,期盼着海平面上早日出现帝国援军的舰影。
而邢台城内的陈实,接到这份沉甸甸的委任状时,心里说不兴奋是假的,毕竟虽然他已经经历了数次大战,而且战功卓着,但今年也不过是二十三岁而已。
一位二十三岁的中央军军长,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。
一时间,陈实内心不禁感觉意气风发,有一种世界聚焦与他,并且匍匐在他脚下的错觉。
但很快,陈实就平静了下来,将委任状放在了一边。
军长也好,中将也罢,于他而言,不过是肩上担子更重了些。
他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,否则也不会成为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陈实此刻更关心的,是如何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和刚刚到手的庞大资源,将这支新生的“第六十七军”,打造成一把更加锋利、更能刺穿日寇心脏的利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