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庆,临时征用的原国民政府市政厅内,此刻已沦为日军第6师团的指挥部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雪茄烟味和一种压抑的、令人窒息的焦躁。
谷寿夫中将背对着门口,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,他那矮壮的身躯绷得像一块铸铁,肩膀微微耸起,仿佛蓄满了即将爆发的雷霆。
一名通讯参谋脸色惨白,手中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,脚步虚浮地走进来,在距离谷寿夫数步远的地方停下,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,却不敢出声。
“说。”谷寿夫的声音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,仿佛从地狱缝隙中渗出。
参谋猛地一哆嗦,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念出电文:“禀……禀告师团长阁下!桐城……桐城急电!昨夜遭支那军主力猛烈攻击,城……城防已被突破,守备队……玉碎!物资仓库……被洗劫一空!那批刚运抵的……黑火药和……子弹生产线部件……尽数落入敌手!”
“八嘎——!!!”
一声咆哮骤然炸响,几乎掀翻了屋顶。
谷寿夫猛地转身,原本刻意维持的冷静荡然无存,那张戴着圆框眼镜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,眼球布满血丝,狰狞可怖。
他一把抓起桌上沉重的景德镇瓷砚,看也不看,狠狠地砸向墙壁。
名贵的瓷砚瞬间粉身碎骨,墨汁四溅,如同泼洒开的污血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两个中队的皇军勇士,加上一个团的皇协军,竟然连一座县城都守不住!竟然让生产线被抢走!奇耻大辱!帝国军人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!”
谷寿夫狂怒地咆哮着,唾沫星子横飞,指挥部里所有军官和参谋都噤若寒蝉,深深低着头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谷寿夫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猛虎,在指挥部里来回暴走,军靴沉重地践踏着地面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。
“陈实!87师!”谷寿夫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,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,“又是他们!阴魂不散!他们是怎么钻出来的?我们的封锁线难道是纸糊的吗?!荻洲立兵(第13师团长)是干什么吃的!为什么没有拦住他们!”
谷寿夫猛地冲到地图前,手指疯狂地戳着桐城的位置,然后又划向大别山的方向:“他们刚刚在黑石峪被我们重创,这才过去多久?他们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攻打县城?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?!这不可能!”
愤怒很快被一阵冰冷的寒意所取代。
桐城失守,不仅仅是丢失了一个县城那么简单。
那批黑火药和子弹生产线,是为前线持续作战提供弹药补给的重要一环,如今落入87师之手,后果不堪设想!
这意味着,那支原本应该被困死、饿死的部队,很可能获得一定的弹药自给能力,变得更加难缠!
而桐城位于安庆侧后,此城一失,安庆的侧翼直接暴露,他原本计划向西进攻武汉的部署被彻底打乱,后勤线也受到了严重威胁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夹杂着羞辱感,瞬间涌上谷寿夫的心头。
他为了洗刷黑石峪的耻辱,不惜动用毒气,好不容易稳住阵脚,正准备重整旗鼓,却被陈实从背后狠狠捅了这致命的一刀。
他仿佛能看到陈实那张带着嘲讽的脸,正在大别山的迷雾中冷冷地注视着他。
“师团长阁下……”参谋长硬着头皮,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现在……我们该如何应对?是否需要立刻派兵夺回桐城?”
“夺回?”谷寿夫猛地扭头,眼神凶狠得几乎要杀人,“拿什么夺回?部队刚刚经历苦战,补给短缺,士气低落!87师既然能打下桐城,就必然做好了应对反扑的准备!我们现在冲过去,岂不是正好撞进他们的埋伏圈?!”
他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起伏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谷寿夫知道,自己再次被陈实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。
继续进攻武汉,侧翼和后路堪忧;回师夺回桐城,则正中对方下怀,被拖在山区消耗。
“命令!”谷寿夫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,“安庆各部,转入全面防御!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擅自出击!”
“立刻向畑俊六司令官报告……不!我亲自起草电文!请求方面军紧急调拨物资,尤其是弹药和燃料!”
“命令情报部门,所有特高课人员,给我全部放出去!我要知道87师的确切位置,我要知道陈实躲在哪里!不惜一切代价!”
“还有,”谷寿夫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,“加强对占领区的‘肃正’,凡是与87师有牵连的,格杀勿论!我要让陈实知道,得罪我谷寿夫,是要付出代价的!”
下达完命令,谷寿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,颓然坐倒在椅子上。
指挥部里一片死寂,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。
窗外,安庆城的天空阴沉沉的,仿佛也笼罩在他无尽的怒火和挫败之中。
谷寿夫知道,他与陈实和87师之间的较量,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军事对抗,而是演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个人恩怨和荣誉之战。
而这一次,他再次落了下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