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贺家那日,陈景玥思忖再三,决定带着芸娘同行。
石头驾着马车,在平湖县东城的贺府门前停下。
芸娘先一步下车,正要回身去撩车帘,陈景玥已跃下车辕。
贺家门房笑着迎上前:可是陈家小姐?
芸娘点头应道:正是我家小姐,应贺小姐之邀前来。
门房忙侧身引路:小姐早已吩咐,快请进。
石头抱着礼盒跟在后面,三人随着门房穿过雕花影壁。
前院管事招呼石头歇息用茶,陈景玥与芸娘由一位青衣丫鬟引着,穿过垂花门,朝内院走去。
陈景玥边走边打量贺府,穿过一处回廊时,忽见柱后寒光一闪,一道身影持剑直刺而来。
她当即后仰避开,对方第二剑又至,她侧身贴着剑锋疾冲,那人急忙收势跃出回廊。
芸娘吓得惊呼。
领路丫鬟忙扶住她:这位姐姐莫惊,那是我家小姐。
芸娘稳住心神,定睛望去,只见二人已追逐至庭院中央。
贺灵儿挽了个剑花,轻喝一声:再来。
陈景玥拂了拂衣袖,眼底带着笑意:
灵儿姐姐这般待客,倒真是别致。
话音未落,贺灵儿的剑锋已斜刺而至。
陈景玥不闪不避,抬手曲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,只听一声嗡鸣,贺灵儿虎口剧痛,长剑应声落地。
景玥不但神射,手上功夫更为了得。贺灵儿揉了揉发麻的右手,震惊地看着地上之剑,方才这招叫什么?
陈景玥刚那一招,只是仗着自己力大,随手一弹而已,她胡诌道:
“叫做弹指一挥间。”
好个弹指一挥间。贺灵儿拾起剑,凑近笑道:
原是要去门口迎你,半路改了主意,想给你个惊喜。
她打量着陈景玥含笑的眉眼,没成想惊喜没有,倒是你这手功夫让我大吃一惊。
二人说笑着回到廊下。
贺灵儿将剑交给青衣丫鬟,挽起陈景玥的手:
走,先带你去见我娘亲,再到我院里说话。
芸娘与青衣丫鬟跟在后面,她的心仍在怦怦直跳。
方才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大小姐与人动手。那般惊险的剑招,竟被大小姐随手一弹就化解。
陈景玥随贺灵儿踏入正院厅堂时,不止贺夫人陶令仪在座,连贺灵儿父亲贺知舟也在场。
只一眼,陈景玥便心中暗叹,好一对璧人。
贺知舟身着月白常服,眉眼清逸如远山含黛,通身透着谪仙般风姿。
而端坐他身旁的陶氏,更是琼姿花貌,一袭浅紫罗衣衬得她肤光胜雪,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段清华气度。
这般容貌气韵,陈景玥平生初见。
贺灵儿轻轻推了她一下,陈景玥这才收回视线,上前行礼:
景玥见过贺伯父、贺伯母。
快不必多礼。贺夫人陶令仪含笑道,景玥这边坐。
贺灵儿拉着陈景玥在自己身旁落座。
贺知舟打量着陈景玥开口:
听灵儿说,去年运粮途中,多亏景玥姑娘照应,她才得以平安归来。
丫鬟奉上香茶,陈景玥欠身接过:
伯父言重,不过是互相扶持。灵儿姐姐与随行护卫都出了力的。
贺夫人瞥见女儿频频递来眼色,会心一笑:
今日灵儿总算把景玥盼来,我们就不多占着你们说话。
陈景玥又客气几句,便与贺灵儿相携离去。
贺灵儿将陈景玥引至自己闺房。
一进屋,陈景玥见四处挂了不少书画,她虽不通此道,却能看出这些字画笔意连贯,墨韵生动,显然都出自同一人之手。
“这些都是灵儿姐姐之作?”陈景玥走到一幅凤求凰前,细细端详,但见画中凤凰相依,翎羽纤毫毕现,用色浓烈,题字更是豪放洒脱。
贺灵儿走到她身侧,浅笑道:
“平日无事,随手涂抹。家中祖父擅画,父亲精于书法,我自幼跟着学了些皮毛。”
陈景玥注意到她指尖还带着淡淡墨痕,不由赞叹:
“姐姐这般若是随手涂抹,让旁人如何自处?”
“不过是闲来消遣。”贺灵儿轻抚过画上钤印,眼中闪过一丝怅然,“这幅是去年祖父寿辰时所绘,如今他老人家再也看不到。”
见勾起她伤心事,陈景玥转而笑道:
“与你一比,我当真成了白丁。”
“各有所长罢了。”贺灵儿收起感伤,拉她坐下,“景玥妹妹的功夫才让人惊叹,行事更是杀伐果决,令人心生折服。快与我说说,你怎么这时才回?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军中么?”
“我去接了师娘,故而迟归。”
“那当初为何不与我们一同返回?”贺灵儿起身走到多宝阁旁。
陈景玥含糊应道:“师父尚在军中,我多留了些时日。”
贺灵儿取出一枚鸡血石印章,回头问道:
“教你功夫的师父是军中之人?”
见陈景玥点头,她转身坐下,将印章递出:
“正月里刻好的,一直等你回来。”
陈景玥接过,见印面刻着“景玥星辰”,石质温润,印纽雕作踏云灵狐,侧面刻着灵犀,“与姐姐不过同行一程,竟得这般厚爱。”
“许是一见如故。”贺灵儿眼波粲然,“我素来不喜矫揉造作的闺阁作派,倒与你这般性子投缘。”她忽然轻叹:
“可惜过几日我们要迁往青州,往后难得相见。”
“青州?”陈景玥轻抚狐钮,“为何突然要去?还回来么?”
“父亲要赴任青州知府。”贺灵儿无奈一笑,“往后大抵要随父亲长住任上。你若来青州,定要寻我。”
“青州知府?”陈景玥心下暗惊,那可是燕王府所在的要职。
贺灵儿见她神色,轻声解释:
“我出生那年父亲高中状元,伯父早就是燕王心腹。顺帝登基后,燕王派系处处受制,伯父被迫辞官,父亲在任上也举步维艰,索性带着我们在此躲清闲。如今燕王势起,再三相邀,实在推脱不得。”
陈景玥喃喃道:“贺伯父也是时来运转,前途无量。”
“我爹那人,要么闲居在家,两耳不闻窗外事,要么为官一心扑在政务上。我娘就是因此,才不愿他去青州折腾。”贺灵儿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