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州城头的积雪早已被血浸透,凝成暗红的冰壳。
吴邪扶着布满弹孔的垛口,指尖抠进砖缝里的血冰,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。
城下的雪原已经看不见原本的白,密密麻麻的日军尸体堆叠成小山,未死的伤兵在尸堆里呻吟,又被后续冲锋的同伴踩成肉泥——第三师团的“万岁冲锋”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,像不断撞上礁石的浪头,碎成一片猩红。
军长,重炮营弹药还够支撑两个小时!通信兵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的左臂被弹片划伤,血浸透了绷带,却死死抱着电台不肯下去包扎。
吴邪没回头,目光锁定在日军后方的炮兵阵地。
那里每隔三分钟就会响起一阵轰鸣,炮弹呼啸着砸在城墙上,炸起的碎石混着碎骨腾空而起,又像暴雨般落下。
城墙上的重机枪手换了一波又一波,刚补上的新兵手抖得握不住枪,老兵就用脚把弹匣踢过去:“扣扳机就行!别管子弹!”
东侧城墙的重机枪突然哑火,射手被一发流弹击中胸口,趴在枪座上一动不动。
旁边的弹药手骂了一声,甩掉被血染红的手套,一把将尸体抱开,自己跨坐到枪位上。
机枪刚重新咆哮起来,一颗迫击炮弹就在不远处炸开,他的半边肩膀瞬间消失,血喷了机枪一身,却依旧死死抵着扳机——直到另一个士兵扑过来按住他,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,手指还嵌在扳机护圈里。
西侧请求支援!日军快爬上城头了!对步话机里传来三营长嘶哑的吼声。
吴邪抓起身边的冲锋枪,对着通信兵吼:“让重炮营把炮弹往西侧城墙下砸!密度加倍!”
他转身冲向西侧,皮靴踩在血冰上打滑,身后的参谋想跟上,却被他挥手喝止:“看好指挥部!”
西侧城墙的战况确实惨烈。
日军搭起的人梯已经靠近垛口,最上面的士兵戴着钢盔,刺刀闪着寒光,离城头只剩半米。
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集束手榴弹跳了下去,在人梯中间炸开,血肉和断骨溅了城头士兵一身。
吴邪冲到重机枪旁,一脚踹开牺牲的射手,对着人梯横扫,子弹撕开肉体的闷响连成一片,人梯像被砍断的藤蔓般垮塌下去。
“军长!您怎么来了!”三营长满脸是血,手里的刺刀还插在一个日军的喉咙里,拔出来时带出一串血沫。
炮弹马上到!吴邪吼着更换弹匣,眼角余光瞥见日军的工兵正在城墙下挖坑——他们想炸塌城墙根基。让爆破组把炸药包扔下去!
五个士兵系着绳索从城头滑下,刚落地就被日军围住。
他们拉燃导火索,嘶吼着冲向挖坑的工兵,在爆炸声中与敌人同归于尽。
城墙下的冻土被炸开一个大坑,暂时挡住了日军的挖掘。
“重炮来了!”有人大喊。
天空中划过密集的炮弹轨迹,像一群黑色的乌鸦。
日军冲锋的队伍被炮火吞没,断肢和枪械被抛向空中,又重重砸在雪地上。
炮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,等硝烟散去,城下的尸堆又垫高了半米,未死的日军在火海里惨叫,很快被后续的炮弹彻底覆盖。
“军长!侦察机报告,日军预备队开始撤退了!”通信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。
吴邪趴在垛口上喘息,看着日军的后续部队果然在向后移动,只剩下前沿的残兵还在疯狂冲锋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,才发现是自己的额头被弹片划伤了。
告诉重炮营,瞄准日军撤退的路线!别让他们跑了!
城墙上的重机枪依旧在咆哮,三十多挺重机枪织成的火网密不透风。
一个机枪手被震得流鼻血,用袖子一抹,继续扣动扳机,枪管已经烫得发红,不得不泼上冷水降温,蒸腾的白雾里,他的眼神像要燃起来。
此时,锦州周边的县城传来捷报。
日军分兵进攻时,把主力都压在了锦州主城,分给县城的多是些战斗力较弱的补充兵。
当听到锦州的炮声越来越密集,县城的守军知道总攻时机到了——
安县的守军趁夜突袭,用煤油点燃了日军的辎重营,趁乱夺回城门,将三百多名日军全歼在巷战里;
平泉的骑兵连绕到日军后方,砍断了电话线,截获了整整三车弹药,日军失去补给后溃不成军,最终被追着砍杀了二十多里;
最惨烈的是凌源,守军不足千人,却硬顶着日军一个联队的进攻,直到弹尽粮绝,全员抱着炸药包冲进敌阵,与敌人同归于尽——但他们拖延的时间,足够周边援军赶到,将残余日军一网打尽。
电报不断传来各县的战报,吴邪听着听着,嘴角终于勾起一丝血迹斑斑的笑。
他看向城下还在挣扎的日军,那些曾经嚣张的士兵,此刻像被打断腿的野狗,在重炮和机枪的收割下成片倒下。
“统计伤亡。”他对身旁的参谋说。
参谋翻开笔记本,声音哽咽:“我军……阵亡六千七百余人,重伤两千多……日军……原本五万人,现在能站起来的,不到一万了。”
吴邪望着夕阳下被血染红的雪原,远处的日军残兵还在发起最后的冲锋,却连城墙的影子都碰不到。
重炮还在轰鸣,机枪的嘶吼从未停歇,像在为这场持续了数日的血战,奏响最悲壮的尾声。
他知道,这场仗快结束了。
但代价,是满城的鲜血和永远留在这片冻土上的年轻生命。
通知各县城,打扫战场时,给牺牲的弟兄们立块碑。
吴邪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名字,一个都不能少。
城墙上的风卷着血腥味掠过,重机枪的咆哮渐渐稀疏,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在回应。
夕阳将锦州的轮廓染成金红,像一座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钢铁堡垒,沉默地矗立在雪原上,等待着黎明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