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，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棉絮，沉甸甸地悬在头顶。
铁拳师的队伍在泥泞的官道上疾行，军靴踩过融雪的路面，溅起浑浊的泥浆，在裤腿上结出一层冰壳。
这是向南京进发的第四天，寒风卷着细雨，打在脸上又冷又疼，却挡不住队伍前行的脚步。
吴邪勒住马缰，黑马喷着白气，蹄子在泥地里打滑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望向队伍前方——侦察排的士兵正策马狂奔而来，领头的排长浑身湿透，军帽下的脸颊冻得发紫，看到吴邪便翻身下马，动作急得差点摔倒。
“师长！”排长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焦灼，前沿侦查到重要情报！
日军大本营下了‘大陆第8号令’，华中方面军联合海军，兵分八路往南京扑来了！现在……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攻打南京外围阵地了！
吴邪的眉头瞬间拧成疙瘩，他翻身下马，接过排长递来的情报简报。
纸片被雨水浸透，字迹有些模糊，但“八个师团”“海陆协同”“合围南京”这些字眼依旧刺目。
他指尖划过简报上的进攻路线，日军像一张巨大的网，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收紧，显然是铁了心要吞下南京。
“离南京外围还有多远？”吴邪抬头问道，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滴，在下巴上汇成细流。
“按现在的速度，再有一天就能到紫金山外围。”排长指着前方的山口，过了那道山梁，就是南京外围的第一道防线——汤山阵地。
吴邪望向山口的方向，那里被浓密的雨雾笼罩，隐约能听到沉闷的炮声，像远处滚过的闷雷。
他知道不能再按原速行进了，南京外围的战斗已经打响，多耽误一刻，守军的压力就加重一分。
“传我命令。”吴邪翻身上马，黑马猛地扬起前蹄，全师加快速度，天黑前必须翻过那道山梁，抵达汤山外围！
“是！”传令兵的吼声穿透雨幕，很快，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。
士兵们解开背包，将多余的衣物和杂物扔进路边的沟壑，只留下武器、弹药和少量干粮。
炮兵团的士兵们用绳索将炮身捆在马背上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里跋涉，钱炮光着膀子，额头上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，嘴里还在不停吆喝着鼓劲。
春丫的医疗队也加快了脚步，女兵们将药品箱紧紧抱在怀里，深怕被雨水浸湿。
小莲的草鞋被泥水泡烂，光着脚在地上走，脚心被碎石划破，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，却咬着牙不肯掉队。
春丫看到了，把自己的马让给她，自己则跟着队伍步行，白大褂的下摆沾满泥浆，却依旧快步如飞。
傍晚时分，雨势渐小，吴邪找了处背风的山坳，放出了无人机。
螺旋桨转动的轻响被风雨声掩盖，小黑点很快钻入云层。
显示屏上，雨雾中的景象渐渐清晰——汤山阵地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，日军的炮火正像雨点般落在阵地上，炸起的烟尘与雨雾交织在一起，将天空染成灰黄色。
守军的阵地已经出现多处缺口，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们正从战壕里冲出来，试图填补缺口，却被日军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。
一辆日军坦克突破了防线，履带碾过守军的工事，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，像潮水般涌入缺口。
“是教导总队的弟兄。”吴邪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放大画面，认出了守军钢盔上的标识，他们在汤山守了三天了，看样子快顶不住了。
杨森凑过来看显示屏，眉头紧锁：“日军的兵力太密集了，光是汤山方向就至少有一个师团，咱们现在冲上去，怕是会被他们缠住。”
吴邪没有说话，操控着无人机继续往前飞。
越过汤山阵地，南京城的轮廓在雨雾中依稀可见，城墙像一条灰色的巨蟒，环绕着城区。
而在城墙外，日军的营帐已经连成一片，从紫金山到雨花台，几乎每一处高地都插着太阳旗，显然已经对南京外围形成了合围。
“合围了……”吴邪低声说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。
他原以为还能从缝隙里插入外围阵地，现在看来，日军的网收得比预想中更快更紧。
“师长，怎么办？”杨森的声音带着担忧，硬闯肯定不行，会被日军包了饺子。
吴邪关闭显示屏，无人机自动返航，落在他掌心时还带着湿气。
他望着雨幕中的南京城，沉默了片刻，突然开口：“命令各旅，放弃前往汤山，就地隐蔽！”
“就地隐蔽？”杨森愣了一下，那……那南京那边怎么办？
“现在冲上去就是添油。”吴邪的声音冷静得像冰，日军的合围刚形成，漏洞肯定不少。
咱们先藏起来，摸清他们的布防，找机会撕开一道口子，从侧翼插进外围阵地。
他指向山坳两侧的密林，这片林子够密，能藏下咱们两万人。
让弟兄们砍树枝伪装，不许生火，不许发出大声响，就当自己是石头，是树桩！
命令传下去，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。
赵龙的一旅负责警戒外围，士兵们穿着与树叶同色的伪装服，趴在泥泞的草丛里，枪管上盖着树枝，远远望去，根本看不出有人的痕迹。
钱炮指挥着炮兵，将火炮推进密林深处，用藤蔓和树枝把炮身缠得严严实实，炮口对准日军可能经过的方向。
春丫带着医疗队在密林深处搭起临时帐篷，用宽大的树叶遮挡棚顶，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滴落，在地面上积起小小的水洼。
她蹲在帐篷里，借着微光清点药品，手指冻得发僵，却依旧仔细地将青霉素和磺胺分类放好——她知道，接下来的战斗，这些药能救很多人的命。
李发财指挥着后勤兵，将粮食和弹药藏在预先挖好的土坑里，上面盖着树枝和浮土，只留下几个记号。
他一边忙活，一边叮嘱：“都记好了藏粮的位置！丢了一粒米，老子扒了你们的皮！”
夜幕降临时，雨终于停了。
密林里静悄悄的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，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。
吴邪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松下，望着南京城的方向，那里的火光比傍晚时更亮了，像一片燃烧的海。
“派出去的侦察兵还没回来？”他问身边的杨森。
“刚传回话来，”杨森递过一张手绘的草图，日军在紫金山和雨花台布了重兵，尤其是紫金山，有他们的炮兵阵地，正对着南京城射击。
相对薄弱的是东北方向的尧化门，那里只有一个联队驻守。
吴邪接过草图，借着月光仔细看着。
尧化门……他记得那里有一条铁路，是日军运输补给的重要路线。
如果能拿下尧化门，既能切断日军的补给，又能从那里插进外围阵地，与守军形成呼应。
“让侦察兵再探尧化门，”吴邪的指尖点在草图上的尧化门位置，摸清他们的兵力部署，尤其是重武器的位置，告诉他们，天亮前必须回来。
“是！”
密林深处，士兵们背靠背坐在泥泞里，互相取暖。
王小虎靠着一棵大树，怀里抱着新领到的Kar98k，枪身被他擦得锃亮。
他望着南京城的方向，火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，眼神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。
“听说南京城里有很多学生，跟俺一样大。”他轻声对身边的老兵说，俺们一定要守住南京，不能让小鬼子进去祸害他们。
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没有说话，只是将怀里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。干粮被雨水泡得有些软，却依旧带着麦香，在寂静的夜里，显得格外温暖。
吴邪站在松下，听着远处的炮声，心里清楚，明天将是艰难的一天。
日军的合围已经形成，他们像一头被困在网里的狼，既要找到破网的机会，又要提防被猎人发现。
但他看着密林中那些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，听着弟兄们压抑的呼吸声，心里又涌起一股力量。
这些士兵，经历了常州的血战，经历了山林的转移，早已不是当初的散兵游勇。
他们是铁拳，是钢刀，是能撕开一切阻碍的力量。
“等天亮。”吴邪低声说，仿佛在对自己，也在对这片密林中的两万弟兄承诺，等天亮，咱们就给小鬼子来一下狠的。
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，像一张无声的网，笼罩着这片潜伏的战场。
远处的炮声依旧沉闷，却掩盖不住密林中那股蓄势待发的锐气——铁拳师来了，带着血与火的淬炼，即将在南京外围的土地上，掀起新的风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