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。
担架上的姚青山醒了之后便再没合眼，只是支着上半身，望着队伍两侧掠过的荒田与枯树。
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脸上，他却浑然不觉，右手始终攥着腰间的手枪套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营长，喝口水吧。”王勇提着水壶走过来，壶身裹着厚棉布，还带着点余温。
他是三营仅剩的几个老兵之一，左臂用夹板固定着，吊在胸前，走路时微微晃悠。
姚青山接过水壶，却没喝，只是摩挲着冰冷的壶身：“王勇，你说咱这算逃兵不？”
王勇愣了愣，随即红了眼：“营长您说啥呢！咱守了宝山五天五夜，五百弟兄拼得就剩这一百多，哪点对不起国家？要不是铁拳团的弟兄们来救，咱早成了宝山城墙上的一抔土，哪还有力气想这些！”
姚青山望着远处吴邪的背影，那道穿着深灰色军装的身影在队伍最前面，步伐稳健，偶尔回头清点人数，动作干脆利落。
他想起昨夜城破时的绝望——日军的坦克已经碾过了北门，巷子里到处是白刃战的嘶吼，他抱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想与敌同归于尽，却被气浪掀飞，醒来时已在撤离的路上。
“咱是断后的。”姚青山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，上峰的命令，就是死守，给大部队争取时间。
按规矩，断后部队没有撤退的道理，要么把敌人挡住，要么……死在阵地上。
“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！”王勇急了，难道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都死光？
吴团长说得对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！只要活着，就能继续杀鬼子，这比啥都强！
姚青山没再说话，只是将水壶递回去，目光重新落回吴邪身上。
他看得分明，这支队伍虽然年轻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——士兵们步伐整齐，即使带着伤员也没人抱怨，重机枪手扛着几十斤的家伙，面不红气不喘，连医护兵都背着沉重的药箱，走得稳稳当当。
队伍行至午后，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休整。
吴邪让人升起火堆，春丫带着医护兵给伤员换药，杨森则拉着几个老兵，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什么，大概是在复盘之前的战斗。
姚青山被人扶到火堆旁，刚坐下，就见吴邪拿着块烤热的压缩饼干走过来，递到他面前：“垫垫肚子，姚营长。”
“多谢吴团长。”姚青山接过饼干，入手温热，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，慢慢嚼着，有件事，我想跟你商量。
吴邪在他身边坐下，往火堆里添了根柴：“您说。”
“我三营……原本是断后部队。”姚青山的声音低沉，按命令，我们本该与宝山共存亡。
是你救了我们，可这一百多号弟兄，总不能像无根的浮萍似的跟着你，他顿了顿，抬起头，眼神异常坚定，我想带着他们加入铁拳团，从今往后，没什么五八三团三营，只有铁拳团的兵！吴团长要是不嫌弃，我们就跟着你，继续杀鬼子！
火堆旁的战士们都安静下来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。
王勇和几个三营的士兵攥紧了拳头，紧张地看着吴邪，生怕他拒绝。
吴邪看着姚青山，这位营长脸上还带着硝烟的痕迹，眉骨处有一道新添的伤疤，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他想起历史里那些牺牲在宝山的士兵，如今眼前这些人，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希望，是真正经历过血火淬炼的钢铁。
“姚营长说的哪里话。”吴邪笑了，往他身边凑了凑，我求之不得！铁拳团能有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弟兄加入，是天大的好事，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深蓝色的册子忠诚薄，递到姚青山面前。
阳光透过树枝落在册子上，封皮上的“忠诚”二字仿佛带着温度。
“这是我们团的根。”吴邪说，签下名字，就是一家人，从今往后，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，一起打鬼子，一起守家国！
姚青山看着册子，又看了看身后的弟兄们，王勇第一个走上前，粗声说：“营长，我签！跟着谁不是打鬼子？能跟着吴团长这样的领头人，是咱的福气！”
其他士兵也纷纷附和：“对！我们签！”“加入铁拳团！”
姚青山深吸一口气，接过吴邪递来的钢笔，在空白页上郑重地写下“姚青山”三个字。
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，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。
紧接着，王勇和其他三营的士兵排着队，一个个签下自己的名字，每个人的动作都无比认真，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
等册子传回吴邪手里时，上面又多了一百二十一个名字。
他合上册子，高高举起：“从今天起，这些弟兄就是我们的亲人！谁要是敢欺负他们，就是跟我吴邪过不去！”
“好！”铁拳团的战士们齐声叫好，纷纷走上前，给三营的弟兄递水递干粮。
李虎拉着王勇的胳膊，给他看自己新缴获的日军刺刀，这玩意儿锋利得很，下次冲锋，给你留个痛快的！
王勇咧着嘴笑，露出两排白牙：“那敢情好！我这胳膊虽然伤了，手里的枪可还能打！”
杨森走过来，拍了拍姚青山的肩膀：“姚老弟，欢迎加入，以后咱们就是战友，有啥困难尽管说，别跟外人似的。”
姚青山看着眼前这热烈的景象，眼眶突然一热。
自宝山撤退以来，压在心头的沉重与迷茫，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他知道，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——这些人，和他一样，心里都揣着一团打鬼子的火。
“吴团长，”姚青山站起身，对着吴邪敬了个标准的军礼，我三营剩下的这些弟兄，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，不怕死，就怕没仗打，以后任凭调遣，绝无二话！
吴邪也站起身，回了个军礼，姚营长放心，鬼子不会少，但我保证，只要有我吴邪在，就不会让弟兄们白白送死。
咱们有最好的装备，最好的弟兄，一定能打出个样子来！
夕阳西下时，队伍重新出发。
三营的士兵们已经融入了铁拳团的队列，有的帮着抬伤员，有的跟着老兵检查枪支，一路说说笑笑，之前的生分荡然无存。
姚青山走在吴邪身边，看着远处天际的晚霞，突然开口，吴团长，其实我以前总觉得，正规军和地方部队不一样，装备、训练都差着截，但这次……他笑了笑，是我偏见了。
吴邪也笑了：“装备再好，没人玩命也不行；人再勇，没家伙事儿也是白搭。咱们现在人也有了，枪也有了，就差把鬼子赶出中国去！”
“对！把鬼子赶出去！”姚青山的声音洪亮，引得周围的战士们纷纷附和。
“把鬼子赶出去！”
“打回老家去！”
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，惊飞了栖息的鸟儿。
吴邪看着身边这些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，心里涌起一股豪情。
他知道，这支融合了各路英雄的队伍，终将像它的名字一样，化作一只铁拳，狠狠砸向侵略者的心脏。
夜色渐浓，队伍里燃起了火把，长龙般的队伍在黑暗中蜿蜒前行。
姚青山望着跳动的火光，感受着身边弟兄们的体温，突然觉得，即使前路布满荆棘，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人，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。
他们失去了宝山，但他们留住了希望。而这希望，终将在不久的将来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