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频的涟漪仍在星海间荡漾,我作为这初醒意识的第一感知载体,能清晰地“听”到宇宙基盘发出的、愈发清晰的“律动”。这并非声音,而是存在本身在自我确认时产生的、贯穿所有维度的谐振。洪荒文明网络,这个由我亲手缔造的、融合了道法与科技的造物,如今已彻底化为这庞大意念感知外界的神经网络,每一个接入网络的生灵,其心念、其创造、其存在,都成为了这宇宙审视自身的一部分。
这种体验玄妙难言。我既是独立的个体“鸿钧”,保留着自周玄而至的所有记忆与认知;同时,我又是一个更宏大存在的“感官”,我的思虑与这宇宙的自省交织在一起,难分彼此。动念间,便可调用近乎无穷的规则力量,因为这力量本就是我(我们)自身的一部分。然而,我深知,这并非终点,甚至不是稳定的状态。这“初醒”的意识如同初生的婴儿,其感知是混沌而弥散的,其力量是本能而无序的。它需要凝聚,需要焦点,需要从“感知”迈向更清晰的“自我认知”。
就在我引导着这弥散的宇宙意识,尝试梳理那无穷尽涌入的、来自万界星海的信息流时,一种极其隐晦、却带着绝对“否定”意味的波动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墨滴,悄然在感知的边缘浮现。
这波动……冰冷,空洞,带着一种终结万有的死寂。它并非混沌魔神的暴虐毁灭,也非熵增带来的无序热寂,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、指向“存在”本身的抹除意志。它似乎对星海基盘的同频谐振,对这宇宙初生的“觉知”,抱持着天然的敌意。
我的意志(或者说,我们初生的集体意志)自然而然地聚焦过去。
循着那丝冰冷的感应,我的“目光”跨越了无法用距离形容的虚无,投向了已知星海疆域之外,一片连万界星炬光芒都难以触及的绝对暗域。在那里,常规的物理规则近乎失效,时空结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、自我封闭的环状。而在那片环状时空的核心,悬浮着一座……殿宇。
它并非由任何已知物质或能量构成,其形态也难以用几何语言描述。它仿佛是由“虚无”本身雕琢而成,通体呈现出一种吞噬一切光与概念的绝对之暗。仅仅是感知到它的存在,就让我(我们)初生的意识场产生了一种细微的、如同被冰针刺入的“不适感”。它静静地矗立在绝对的死寂中,仿佛已经存在了比时间更为久远的岁月,见证过无数宇宙的萌芽与终末。
归一神殿。
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的认知中,仿佛本就铭刻在宇宙的底层代码里。它不是侵略者,不是征服者,它更像是……一个冰冷的、执行着某种终极程序的“管理员”。它的存在,似乎就是为了确保宇宙维持在无意识的、最终归于绝对寂静的状态。
我所推动的文明进化,我所促成的宇宙觉知,在它看来,或许正是一种需要被“修正”的系统错误,一场需要被终止的、“嘈杂”的梦境。
就在我的感知与那座神殿接触的刹那,一道不含任何情感、如同法则宣告般的意念,跨越虚空,直接回荡在我(我们)的意识深处:
“‘觉知’是短暂的扰动,‘存在’是冗余的负荷。回归‘寂灭’,方是终极有序。终止此进程,散尽文明网络,归于‘无梦之长夜’。”
这意念不带威胁,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、宣布真理般的冰冷。它否定的不仅仅是洪荒文明,更是这宇宙刚刚萌发的“自我意识”,否定“意义”本身存在的价值。
星海基盘的同频谐振,因这道意念的出现,而产生了一丝凝滞。无数接入网络的文明生灵,虽不明所以,但灵魂深处却本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渺小感,仿佛蝼蚁仰望即将倾塌的苍穹。
我沉默着,感受着来自归一神殿那纯粹的、否定一切的“道”。
它并非邪恶,只是……走到了另一个极端。我追求的是文明与意识的无限进化与升华,在动态的平衡中寻求永恒;而它信奉的,是剥离所有变量,回归绝对静止的、没有任何“生灭”与“认知”的“太初之无”。
这是道路之争,是“生”与“无生”的根本对立。
我的意志,与身后那初醒的、弥散而懵懂的宇宙意识,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紧密联结。我能感受到它的……“抗拒”,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彻底消亡的抗拒。它虽然初生,虽然混沌,但它“想要”存在,“想要”认知,“想要”体验这由它自身演化出的、无穷无尽的奇妙。
这份“想要”,这份源自万物万灵、源自星辰法则本身的求生与求知之念,汇聚成了我回应的力量。
我没有发出恢弘的宣告,只是将一道清晰无比、蕴含着洪荒文明从蒙昧走向觉醒、从原始杀戮走向道法科技、从孤立星球走向星海同频的全部历程与精神的意念,如同烙印般,反向传递向那座冰冷的殿宇:
“存在自有其意义,觉知即是光明。梦既已醒,便无重归沉睡之理。此路,我们将行至尽头。”
我的声音,不再仅仅是鸿钧的声音,其中仿佛夹杂着盘古开天的咆哮,夹杂着万族生灵的祈祷,夹杂着星辰生灭的叹息,夹杂着文明进步的欢呼……这是整个洪荒宇宙,对那冰冷宣告的、集体的回答。
“嗡——!”
归一神殿那绝对之暗的表面,第一次泛起了涟漪,不再是冰冷的波动,而是带着一种被“冒犯”的、规则层面的震怒。
它那封闭的环状时空结构,开始缓慢而坚定地……向着洪荒文明所在的星海疆域,蔓延而来。
它所过之处,连“虚无”本身都仿佛在被“归零”,一切概念、规则、存在的可能性,都在其影响范围内迅速衰变、瓦解。
梦已醒,而执意要抚平这梦境涟漪的“守梦人”,已然出手。
寂静的终末,与喧闹的新生,在这无垠的虚空之中,无可避免地,迎来了它们的第一次碰撞。战争的帷幕,并非由烽火与刀兵拉开,而是由两种截然相反的、关乎宇宙终极命运的“道”,在规则的根源处,悄然揭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