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公桥的硝烟尚未散尽,空气中除了熟悉的火药和血腥味,似乎还隐隐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异样气息。
一些前沿阵地撤下来的士兵开始出现异常反应:剧烈的咳嗽、视线模糊、不住的流泪和呕吐。
起初,军官们以为是连日激战和硝烟熏呛所致,但很快,症状像瘟疫般在几个前沿连队中蔓延开来。
消息传到师部,顾沉舟心头猛地一沉。
“是毒气!”荣念晴脸色煞白,她刚刚从临时救护所回来,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颤抖,“鬼子用了毒气弹!看症状,很可能是‘红筒’(呕吐性毒气)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,师属侦察兵冒着风险抵近观察,带回了更确切的情报和几枚未完全爆开的、涂着红色标记的毒气筒残骸。
“师座!确认了!鬼子在昨天下午的炮击中,混杂了大量毒气弹!主要集中在朱公桥东侧的二营阵地!”
指挥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所有人都知道毒气的恐怖,尤其是在缺乏有效防毒装备的华夏军队面前,这几乎是降维打击。
“伤亡情况?”顾沉舟的声音冷冽。
“二营……伤亡过半,其中直接死于毒气和窒息者……超过八十人,还有大量士兵失去战斗力,症状严重……”参谋的声音低沉而悲痛。
顾沉舟一拳砸在桌面上,木屑纷飞。
怒火在他胸中燃烧,几乎要冲破胸膛。
使用化学武器,这是赤裸裸的反人类罪行!
“命令!所有前沿部队,立即后撤至第二道防线!避开毒气污染区域!”
“医护队全力抢救中毒官兵!优先保障清水和通风!”
“将此事立即上报军团部和战区长官部!控诉日军使用化学武器的暴行!”
命令迅速执行,但部队的士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沉重打击。
士兵们不怕与敌人真刀真枪地拼杀,但这种无声无息、无法有效防御的毒害,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和无力。
看着那些痛苦咳嗽、呕吐不止,甚至皮肤开始出现溃烂的战友,一种悲愤而压抑的情绪在军中弥漫。
日军显然察觉到了中国军队的混乱和后撤,他们的常规炮火和步兵试探性进攻再次变得活跃起来,试图扩大战果。
夜幕降临,荣誉第一师的指挥部里灯火通明,气氛凝重。
刚刚接手朱公桥防线的第2团也报告遭遇了零星毒气袭击,虽规模不大,但造成了恐慌。
“师座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方志行眉头紧锁,“鬼子尝到了甜头,肯定会更大规模地使用毒气。我们没有足够的防毒面具,弟兄们只能用湿毛巾捂住口鼻,效果有限,而且对糜烂性毒气几乎无效。硬顶下去,伤亡会急剧增加,阵地也可能守不住。”
杨才干也沉声道:“是否向军团长请求,暂时放弃部分前沿阵地,后撤到更有利、更不易被毒气覆盖的地形?”
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。
后撤,意味着将浴血奋战夺来的阵地拱手让出,可能助长日军气焰,甚至影响整个新墙河防线的稳定。
但不撤,在敌人肆无忌惮的毒气攻击下,部队的鲜血只会白白流淌。
顾沉舟站在地图前,久久沉默。
他的目光扫过新墙河沿岸的每一个标注,大脑飞速运转。
他想起那些中毒弟兄痛苦的模样,想起林木圭介在滁县使用毒气的传闻,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凝聚。
“不能撤!”顾沉舟终于开口,声音斩钉截铁,“新墙河防线关乎岳阳存亡,我们一步也不能轻易后退!鬼子用毒气,就是想逼我们退,我们偏不退!”
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:“但是,我们不能让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去硬抗毒气!”
“参谋长,立刻做三件事:
第一,向全军通报日军使用毒气的暴行,激发弟兄们的仇恨!告诉他们,鬼子越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,越是说明他们害怕我们!
第二,紧急制作简易防毒器材!动员所有后勤人员和老乡,收集木炭、石灰、浸碱液的棉布,哪怕多一层过滤也是好的!同时,寻找并标注所有水源和上风口位置!
第三,调整防御部署!前沿阵地只留少数观察哨,主力后移至反斜面或毒气不易积聚的高地,减少暴露。一旦发现鬼子施放毒气,观察哨立即示警,主力迅速规避!”
“是!”方志行迅速记录。
“杨副师长,”顾沉舟看向杨才干,“你亲自负责,组织一批枪法好的老兵和狙击手,配备望远镜,专门盯防日军的化学部队!发现可疑的炮兵阵地或步兵携带特殊筒状物,不惜代价,优先狙杀、炮击!”
“明白!以血还血!”杨才干眼中寒光一闪。
“另外,”顾沉舟最后补充道,语气带着一丝决绝,“给战区发报,除了控诉,再申请调拨一切可能得到的防毒面具和解毒药品!同时……询问我们是否被授权,在必要时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!”
最后这句话,让指挥部内所有人都是一震。
以毒攻毒,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,涉及更深层次的伦理与规则。
命令下达,荣誉第一师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,只是这一次,应对的是更加阴险和残酷的挑战。
士兵们怀着对毒气的憎恨与警惕,重新调整部署,后勤人员则连夜赶制着简陋的防毒装具。
顾沉舟走出指挥部,望着被夜色笼罩的新墙河方向,那里,日军的探照灯依旧在河面上扫视。
他知道,接下来的战斗,将不仅仅是勇气与战术的较量,更是意志与生存能力的极限考验。
日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,而他和他的荣誉第一师,必须在这毒瘴弥漫的战场上,杀出一条血路,并找到反击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