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宏伟抬头看向王生,眼睛布满血丝,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。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:
王生小心翼翼地坐下,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,混合着皮革和木头的气息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。他注意到田宏伟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发黄,指甲缝里残留着烟丝,那是长期吸烟留下的痕迹。但更令王生惊讶的是,书记的太阳穴上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,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。
小王,田宏伟的声音低沉,以后王凯就是咱们市的市长了。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,砸在王生心上。他转头看向窗外,市委大楼外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,秋风拂过,卷起几片落叶,在空中打着旋儿,最终落在窗台上,如同这座城市即将面临的未知命运。
王生知道,随着韩军市长的调任和刘副市长的到来,林通市的政治版图即将迎来一场无声的风暴。而在这场风暴中,表面上是王凯接任市长,刘炳忠担任常务副市长,但实际上,刘炳忠背后站着省里某位大佬,有架空王凯的趋势。田宏伟虽仍是一把手,却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茶几上的烟灰缸,满得不能再满,就像这座城市的权力天平,即将倾覆。
韩军离开林通市的消息,是在两天之后的早晨被正式公开的。
市委大院宣传栏前,不知是谁贴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复印件,引得来往的公务员们驻足围观。王生路过时瞥见标题栏上关于韩军等同志职务调整的通知几个大字,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。文件内容很简单:经省委研究决定,免去韩军同志林通市委副书记、市长职务,另有任用。
王生看着文件,他清楚这个调任意味着什么,在官场潜规则里,市长调任省政协副主席,表面看是从正厅级晋升到副省级,实则是将一位深耕地方多年的实力派官员,从实权岗位调到了荣誉性岗位。
中午时分,市委小食堂里,市委小食堂的感应灯次第亮起。刚过霜降的天气,食堂里却依然燥热,中央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,吹得墙角的党报微微颤动。
老韩啊,这回算是了。王科长搅动着碗里的冬瓜排骨汤,不锈钢勺子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他压低音量,省政协副主席,正儿八经的副省级,多好的安排!
哼,上岸?组织部的老陈正往碗里扒拉着米饭,闻言猛地抬头,眉头拧成一个川字。他放下筷子,餐盘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,你懂什么!韩军在林通当了八年市长,要资历有资历,要人脉有人脉。他掰着手指头数,按惯例怎么也该去省建设厅或者发改委当个一把手。就算不进核心部门,去个地级市当市委书记也是常规操作。
老陈夹起一筷子清炒白菜,菜叶上还挂着未沥净的水珠,在阳光下闪着微光。:直接调政协,明摆着是退二线的套路。
在他们旁边桌的,几个年轻科员不自觉地放轻了咀嚼声,竖起耳朵听着这场即兴的官场评书。
最关键的是,老陈压低声音,身体前倾,肩膀几乎要碰到邻桌的隔板,省政协副主席虽然是副省级,但没有实权,政协是协商机构,说白了就是个养老的地方。咱们韩军市长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,这么安排,明摆着是有人不想让他再折腾了。
那为啥不直接让他去人大?电建科的小王插嘴道,他今年刚满三十岁,说话时眼睛滴溜溜地转,显然对这场高层博弈充满好奇。
人大至少还能在立法上说上话,老陈摇摇头,餐桌上方的节能灯在他头顶投下阴影,将他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,政协相对就惨喽,连个像样的话语权都没有。他夹起一块鱼肉,仔细剔除鱼刺,动作缓慢而刻意,而且,省政协副主席排名靠后,开会时坐后排,发言轮不上,典型的是把你供起来,但晾在一边。
老陈用筷子尖轻轻戳了戳碗里的米饭,米粒黏连在一起,形成一个小小的凸起:我听人说,韩市长昨晚在办公室待到凌晨,烟灰缸都堆满了。他抬头扫了一圈,目光在几个年轻科员脸上停留片刻,你们这些年轻人啊,要记住——在官场,位置比级别重要,实权比虚名值钱。
就在这时,食堂的玻璃门被推开,王生走了进来,食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。原本热闹的用餐区域,此刻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碎声响。几个原本凑在一起闲聊的科员不自觉地分开,各自低头扒饭。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,食堂里,众人依旧低头扒饭,再无人提及韩军调任之事,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,这位曾经叱咤林通政坛的强势市长,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边缘化了。而在这张看似平静的餐桌下,权力的暗流仍在汹涌,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。
王生打好饭菜,径直走向角落里那张靠窗的空桌,却在经过老陈和王科长的餐桌时,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。
王主任来了!小王突然提高音量,打破了诡异的沉默,今天食堂的菜可真不咋地,您说是吧?
王生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,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老陈和王科长——两人的表情瞬间僵住,筷子悬在半空,仿佛被施了定身咒。
当他拉开椅子坐下时,余光瞥见老陈正低头猛扒米饭,汤汁溅在衬衫领口也浑然不觉;王科长则假装专注地研究餐盘里的青菜,连叶脉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其实王生也清楚他们刚才肯定会论韩军市长的调任,他抬头望向窗外,市委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,如同这座城市权力更迭的隐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