锁链拖曳的声响,在死寂的山谷中被无限放大,那并非简单的金属摩擦,更像是无数淬了毒的铁爪,正一下下抓挠着众人的心脏,激起一阵阵生理性的战栗。
林越目光一凝,示意众人如壁虎般紧贴冰冷的岩壁,将气息收敛到极致。他的灵丝无声无息地探出,如月光下最纤细的蛛网,向着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影深处蔓延。与此同时,破妄诀运转,他的视野穿透了层层黑暗,一幅宛如地狱绘卷的景象,悍然撞入他的识海——
三十多具修士的尸体,被粗大的铁链洞穿肩胛,如同风干的腊肉般悬挂在嶙峋的枯树之上。他们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,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顺着锈迹斑斑的锁链蜿蜒滴落,在地面上汇成一条条黏稠腥臭的血溪。这些血溪最终流向山谷中央那座古老祭坛的基座,被其下方的幽暗暗河贪婪地吞噬。所有尸体的胸口,都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焦黑窟窿,伤口边缘残留着与林越手中红晶同源的、狂暴而灼热的能量波动。
“是那些依附蚀心煞的走狗!” 赤松的声音里浸满了寒意,他认出了其中几人的服饰,“他们……自相残杀了?”
“不,是屠杀。” 石勇单手紧握着他的巨型铜斧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。他仔细审视着尸体的腐败程度,沉声道:“看这血色和尸僵程度,最多死了两个时辰。” 他忽然抬手,指向最左侧那具在风中微微摇晃的尸体,“那是黑风寨的二当家!错不了,我认得他腰间那块狼牙佩!上个月我们还交过手!”
就在此时,林越探出的灵丝末梢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颤动。阴影的尽头,一处巨大的石壁之后,传来一阵细微、压抑,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啜泣声。
他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示意赤松和石勇原地戒备,自己则带着小白和银色小兽,如同鬼魅般悄然无声地摸了过去。石壁之上,藤蔓的掩映下,藏着一道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隐蔽裂缝。裂缝之后,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狭小石室。
石室里,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正蜷缩在角落,怀里死死地抱着一块被鲜血浸透大半的兽皮,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。
当林越的身影出现在裂缝口时,少年惊恐地抬起头,那双充血的眼睛在看到林越的瞬间,瞳孔骤然收缩,随即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尖叫。他猛地抓起身旁的一柄骨刀,不顾一切地朝林越心口刺来,眼中闪烁着绝望与疯狂。
电光石火间,小白化作一道白影窜出,九尾中的一条灵巧地卷住少年的手腕,让他再难寸进。林越手中的红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,恰好照亮了少年那张沾满血污与泪痕的脸庞——这张脸,竟与众人之前遭遇的青木寨黑袍祭司有着七分神似,只是眉宇间少了那份阴鸷,多了几分未脱的稚气。
“你是青木寨的人?” 林越上前一步,一手稳稳按住少年的肩膀,另一股灵丝则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,确认并无煞气潜藏,“外面那些尸体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少年在他的安抚下,紧绷的身体却挣扎得更加剧烈,眼泪混合着血水,在他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:“是……是蚀心大人!是他杀了他们!”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“我们……我们帮他找到了第四个阵法节点,可他却说……说需要‘钥匙’的引子……然后……然后他就把所有人都杀了!用、用那块红色的晶石……”
“钥匙的引子?” 林越心中一凛,追问道,“什么钥匙?”
少年颤抖着指向自己怀中视若珍宝的兽皮:“就……就是这个……这是爷爷带人从祭坛底下挖出来的,蚀心大人一看到它,就、就疯了……”
林越从他怀中接过那块沉甸甸的兽皮。兽皮质地古老,触手冰凉,展开之后,一幅用朱砂勾勒的复杂地图呈现眼前,其上清晰地标注着“归墟台”三个古篆字及其周边的山川地貌。而在地图的一角,赫然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——那符号的形态,竟与红晶之上悄然新增的那道血色纹路一般无二!
更让林越瞳孔收缩的是,兽皮的最边缘,有一行用鲜血写下的小字,墨迹尚未完全干涸,字迹潦草而狰狞,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的痛苦中留下最后的遗言:
“红晶为匙,血脉为引,非九尾直系,启不得归墟。”
“非九尾直系……” 林越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,他猛地转头看向小白。小家伙此刻正用鼻尖轻轻蹭着少年的手腕,试图安抚他,九条尾巴上最内圈的金色绒毛,正无意识地泛起一圈圈微弱的辉光。而在林越的破妄诀视野中,他惊骇地发现,这少年的血脉深处,竟真的流淌着一丝极其微弱、却精纯无比的九尾天狐气息!只是这丝气息被浓重如墨的煞气和恐惧所层层掩盖,若非此刻被小白的同源气息引动,根本无从察觉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林越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。
“赤……赤牙……” 少年怯生生地回答,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,“祭司是我爷爷……爷爷临死前告诉我,我……我们是九尾狐的后裔……”
这句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狭小的山谷中轰然炸响!
跟过来的赤松闻言如遭雷击,脸色瞬间惨白,踉跄着后退了半步,难以置信地喃喃道:“不可能!绝不可能!我青木寨世代以猎杀妖兽为生,与神兽一族仇深似海,怎么可能会有九尾血脉?”
“咳……咳咳!” 赤牙突然弓起身子,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出的血沫中夹杂着不祥的黑色血块。他死死抓住林越的衣袖,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眼神里满是濒死的恐惧:“爷爷说……我们是被诅咒的一支……当年……当年背叛神兽,导致九尾一族险些灭族的,就是……就是我们的先祖……”
他喘息着,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:“蚀心大人……他要抽干我的血脉……去激活归墟台,他说……那里封印着真正的……蚀心煞本体……”
话音未落,整座山谷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!祭坛顶端那块巨大的幽冥石猛然爆发出污秽而邪异的黑光,石上铭刻的独角兽图腾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鸣,其虚影在黑光中被寸寸撕扯,化作无数光点消散。
“咔!咔咔!”
阴影中,那些悬挂的尸体身上的铁链瞬间绷得笔直。下一刻,三十多具尸体竟如同提线木偶般,同时睁开了眼睛!他们空洞的眼眶里,燃烧起两团惨绿色的鬼火,僵硬而诡异地扭动着脖颈,齐齐望向林越等人的方向。
“它来了!” 赤牙吓得魂飞魄散,缩成了一团。
“接住!” 林越断喝一声,将那张决定命运的兽皮地图甩给赤松。他的灵丝在同一时间分化而出,一道化作金色屏障护住赤牙和小白,另一道则精准地卷起他们,向后方的石勇抛去。
“石勇,带他们退守石门!赤松村长,焚天诀,封死入口!” 林越的指令清晰而急促。他自己则不退反进,五道灵丝在掌心瞬间凝聚成五柄杀气凛然的金色战矛,对准最先扑来的几具行尸悍然掷出!
“小白,净化它们!”
小白立刻会意,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舒展开来,甩出九道宛如月华凝聚的光带。圣洁的光带横扫而过,行尸身上的绿焰如遇克星,纷纷熄灭,弥漫的黑气更是如同骄阳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。银色小兽也张口喷出大片极寒之气,将数具行尸冻结在原地,为众人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林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,身形如电,瞬间冲至祭坛之前,将那枚滚烫的红晶猛地按向独角兽虚影消散的位置。
“嗡——”
晶石与祭坛严丝合缝地嵌入,整座祭坛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。地面随之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,沟壑底部,幽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,无数更加繁复的符文在光芒中流转生灭。
“就是现在!” 林越双目神光暴涨,破妄诀运转到极致,将体内灵气毫无保留地灌入红晶。红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红芒,与沟底的蓝色符文遥相呼应。那些被黑气污染的符文,在这双重力量的净化下,开始一点点褪去污秽,重现其本来的神圣金色。
然而,就在成功的前一刻,山谷正中央的地面猛然塌陷,一道巨大的地缝豁然裂开!无尽的黑雾从中喷涌而出,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一个高达五丈、由纯粹的恶意与煞气凝聚而成的梦魇——蚀心煞分身!这个分身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凝实,几乎与实体无异,它手中紧握着一柄由煞气与怨念铸成的巨斧,斧刃之上,甚至能看到无数神兽的残魂在哀嚎挣扎。
“擅动归墟之钥者,死——!”
那声音不似凡间之声,仿佛由万千怨鬼同时哭嚎汇聚而成,音波过处,连空气都为之凝滞。巨斧高高扬起,锁定了祭坛上的林越,随即带着撕裂天地的威势,轰然劈下!
在那一瞬间,整个山谷的时间仿佛都变慢了。
“带他们走!别管我!” 林越将红晶从祭坛上猛地拔出,反手掷向小白,同时将身旁的赤牙奋力推向石勇的方向。他自己则毅然转身,独自迎向那毁天灭地的一斧。五道灵丝在他身前交织成最后一张稀薄却坚韧的光网,破妄诀疯狂运转,识海中所有与神兽相关的感悟、记忆、图腾尽数浮现——这是他赌上一切的防御!
“林越哥——!” 小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,它一口衔住红晶,那晶石在它口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万丈光芒。
就在这时,被推出去的赤牙却突然挣脱了石勇的手。他回望着挡在所有人身前的林越,又看了看小白口中那枚与自己血脉产生剧烈共鸣的红晶,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,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,又有什么东西,在废墟之上悍然重生。
他体内的九尾血脉,在红晶与生死危机的双重刺激下,彻底觉醒!
“先祖的罪孽,由我来偿还!”
赤牙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再怯懦,而是带着一种跨越千年的苍凉与决绝。他怒吼着,不顾一切地扑向林越的方向,周身迸发出淡淡的、却无比神圣的金色灵光。他张开双臂,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林越身前。
那淡金色的血脉灵光,与小白口中红晶投射出的炽烈红芒,在半空中奇迹般地融合,瞬间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、红金交织的璀璨光幕!
“轰——!!!”
巨斧狠狠地劈在了光幕之上,发出一声金石碎裂般的恐怖爆鸣!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撞击点为中心,向四周疯狂扩散,将地面都刮去了一层!
赤牙的身体,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重重地撞在身后的祭坛上。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,染红了满地的金色符文。他的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,迅速渗入符文的沟壑之中。
但他的牺牲没有白费。
就在蚀心煞分身的雷霆一击被挡住的刹那,祭坛沟底,那些吸收了赤牙鲜血的符文,终于被彻底点亮!所有符文在瞬间连成一体,共同组成了一道贯通天地的巨大光柱,直通地底深处!
“快走!” 林越双目赤红,一把抱起重伤昏迷、气息奄奄的赤牙,紧跟着小白,第一个冲进了光柱之中。石勇和赤松紧随其后,银色小兽则在最后一刻回身喷出一口极寒冰息,将那不断扩大的地缝暂时冻结。
光柱中,依稀传来蚀心煞分身那气急败坏的愤怒咆哮,但林越等人的身影,早已消失在了地底深处。
当光芒彻底消散,山谷重归死寂。只剩下那座古老的祭坛上,赤牙滴落的鲜血与满地的金色符文交相辉映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诅咒的血脉,最终完成的悲壮救赎。
地下的神秘通道中,光线幽暗。林越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赤牙,心中五味杂陈——有愧疚,有沉重,还有一丝因这残酷真相而生的寒意。小白安静地蹲在一旁,九条尾巴轻轻地、温柔地覆盖在少年身上,口中衔着的红晶散发出持续而稳定的光芒,缓缓流入赤牙体内,勉力维系着他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。
“还有三个节点……” 林越抬头望向通道尽头那一点微光,握紧了手中的灵丝。
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归墟台的终极秘密,蚀心煞的真正本体,以及那段被岁月尘封的、关于背叛的往事,都将在前方等待着他们。
而赤牙,这个背负着罪裔之名、却用生命立下救赎之誓的少年,他体内觉醒的九尾血脉,或许正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、独一无二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