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云压在榕城上空,风从街角卷起沙尘。慕容泽春贴着墙根疾行,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。他刚离开德顺帮地界,耳中还回荡着巡更的梆子声。上官孤云的命令在他脑中清晰如刀刻:查包国忠下落,不惊动任何人。
他没有走主街。那里灯笼高挂,巡逻队来回穿行。他选了小巷,踩着屋檐投下的暗影一步步向前。手指始终搭在腰间飞刀柄上,眼睛扫过每一处转角、每扇半开的门。
南门旧驿的线索已经用完。灰帘马车不再出现,驿站守卫换了生面孔,对路人盘问格外仔细。他知道不能再靠近。上官孤云说过,只看,不碰。
他转向西城。
醉月楼就在两条窄巷交汇处,门面不大,挂着褪色的红纱帘。门前石阶磨得发亮,却不见脚印。按理说青楼夜晚最是喧闹,可这里没有琴声,也没有笑语。只有二楼一扇窗透出昏黄光,映在湿漉漉的青砖地上。
慕容泽春蹲在对面屋顶的瓦脊后,屏住呼吸观察。半个时辰里,没人进出。一只野猫跳上台阶,闻了闻门缝,又迅速跑开。它经过门槛时动作僵了一下,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对的东西。
他皱眉。
夜更深了。他换了个位置,借着一棵老槐树跃到隔壁酒楼后院。再翻墙,已贴近醉月楼外墙。他摸出一根细铁丝,挑开通风口的木格,轻轻探入头。
一股气味飘出来。
不是脂粉香,也不是酒气。是苦的,带着铁锈味。他认得这味道。三年前在北境追杀一名毒杀堂杀手时闻过——那是内力运转毒质时散发的气息。
包国忠练的就是这种功法。
他收回身子,靠在墙上静思。如果包国忠藏在这里,为何不出去?为何连伪装都不做?除非……这不是藏身,而是设局。
他抬头看醉月楼屋顶。瓦片排列整齐,但第三排有两片颜色略深。那是新换的。换的时间不超过三天。而左右邻屋的瓦片都没动过。说明修补不是因为风雨损坏,而是有人从上面进出过。
他还注意到屋檐四角挂着铜铃,极小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这种铃不会挂在青楼。这是警戒用的。
他的手慢慢松开飞刀柄。
不能硬闯。
他退后几步,正准备撤离,忽然察觉脚下地面微震。不是脚步,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移动。很轻,频率稳定。像机关,也像阵法启动前的脉动。
他想起上官孤云提过的“九阴聚魂阵”。三处阵眼已现其二,若这醉月楼是第三处,那包国忠根本不是目标,而是诱饵。
他转身就走。
绕行七条巷子,他才敢上房顶。一路避开灯火通明的街道,专挑废弃民宅和倒塌院墙穿行。体力消耗很大,额头渗出汗珠。但他不敢停。
快到城东时,前方传来脚步声。两队人几乎同时出现。左边是德顺帮巡夜的,五人持棍,腰间佩刀;右边是四个蒙面人,黑衣裹身,步伐一致,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。
他们没交手,却默契地封锁了三条出路。
慕容泽春伏在烟囱后,心跳加快。他只剩一条路可走——穿过废弃柴房区。那里堆满烂木头和破瓦罐,稍有不慎就会发出响动。
他咬牙,抽出两把飞刀。
左手一把钉向远处水缸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。德顺帮的人立刻转向那边。他趁机跃起,踩着倾斜的屋顶冲过去。右手飞刀甩出,击中另一侧屋檐瓦片,碎裂声引得蒙面人分神。
他在两股势力之间穿了过去。
落地时左脚踩到一块腐木,整块塌陷。他膝盖撞地,闷哼一声。但他立刻翻滚起身,继续向前。不能再耽搁。情报必须送到。
终于看见那间临时落脚的客栈。后院墙角有棵歪脖子树,树下放着一个空陶罐——这是约定的暗号位置。他走到墙边,敲了三下砖缝。
里面很快有了动静。根露兰打开小门,见是他,连忙让进。他顾不上说话,直奔内室。
上官孤云正在灯下擦拭剑刃。听到脚步声抬起头。
“回来了?”声音平静。
慕容泽春喘着气点头。“找到了。包国忠在醉月楼。”
上官孤云放下布巾。“确定是他?”
“我闻到了毒镖真气的味道。通风口传出来的。还有地下震动,节奏和西市井下一样。我怀疑那里是第三个阵眼。”
上官孤云站起身,走到桌边摊开地图。他指着城西位置,手指停在醉月楼标记上。
“你有没有进去?”
“没有。屋顶有新瓦,四角挂铃,像是防人潜入。而且周围太安静。正常青楼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。”
“你是说,他们在等我们?”
“很可能。”慕容泽春抹了把脸,“我还碰上了德顺帮和一队黑衣人。他们分头行动,但路线正好把我逼进废巷。这不是巧合。”
上官孤云沉默片刻,拿起茶杯喝了一口。水已经凉了。
“你觉得包国忠是自己躲进去的,还是被人安排的?”
“不清楚。”慕容泽春说,“但他既然敢露气息,就不怕我们知道他在那儿。要么他有恃无恐,要么……他根本不是主谋。”
上官孤云盯着地图,眼神变得锐利。
“你说地下有震动?”
“嗯。频率很稳,像是阵法运行。但还没完全激活。”
“那就不是诱饵。”上官孤云低声说,“是催命符。他们想赶在我们反应过来前完成仪式。”
他抬眼看慕容泽春。“你累了吗?”
“还能打。”
“好。”上官孤云将剑插入鞘中,“那你现在带路。我们去醉月楼。”
“就我们两个?”
“先看看情况。”上官孤云披上外氅,“我不信他们能料到我们会这么快动手。”
两人走出房间。根露兰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。
“这是邱姐姐留的避毒粉。”她递给慕容泽春,“她说……可能会用得上。”
慕容泽春接过,塞进怀里。
夜风刮过院子,吹动屋檐下的灯笼。火光一闪,照见上官孤云半边脸。他的目光沉着,没有犹豫。
他们翻墙而出,沿着黑暗街道前行。慕容泽春在前引路,脚步比来时更快。他知道时间不多。
接近醉月楼两条街时,上官孤云突然停下。
“前面有人。”
慕容泽春眯眼望去。街口站着一个人影,背对着他们,穿着普通粗布衣,头上戴斗笠。那人一动不动,像是在等什么。
“绕过去?”他低声问。
上官孤云没回答。他的手按在剑柄上,眼睛盯着那道身影。
风忽然大了。斗笠被吹起一角,露出底下半张脸——苍白,瘦削,右颊有一道细长疤痕。
是包国忠。
他缓缓转过身,看着他们,嘴角动了一下。
上官孤云迈出一步。
包国忠却没有动。他的视线越过他们,望向更远的地方,然后抬起手,指向醉月楼二楼那扇亮灯的窗。
窗户突然打开。
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。
手中握着一枚玉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