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小姐,出事了。”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,但难掩其中的凝重。
他将刚才审讯蔡成功得到的所有信息,一字不漏地向高芳芳做了汇报。从侯亮平如何教唆蔡成功,到举报的目标直指李达康的妻子欧阳菁,再到那个子虚乌有的“账本”。
电话那头,高芳芳一直安静地听着,没有插话,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,仿佛完全消失了一般。
祁同伟却知道,她一定在飞速地思考着。每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难题,她总是能从一团乱麻中,精准地找出那根最关键的线,然后轻轻一拉,整个局势便豁然开朗。
“……事情就是这样。”祁同伟说完,长出了一口气,“这个侯亮平,简直就是个疯子!他这是想把汉东的天给捅个窟窿啊!大小姐,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蔡成功这张牌,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,留在我们手里,随时可能引火烧身。”
他确实是急了。李达康和侯亮平,这两尊大神斗法,他一个小小的公安厅长夹在中间,太难受了。
“同伟哥,你慌什么?”
终于,高芳芳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是那样的清冷平静,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慌?”祁同伟苦笑一声,“大小姐,我能不慌吗?这……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买卖。”
“掉脑袋?不至于。”高芳芳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“同伟哥,你觉得这是烫手的山芋,但在我看来,这可是一张绝世好牌。”
“好牌?”祁同伟愣住了,他完全跟不上高芳芳的思路。这怎么就成好牌了?
“当然是好牌。”高芳芳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,钉进祁同伟的脑子里。
“你想想,现在最头疼的人是谁?”
“是……李达康?”祁同伟试探着回答。
“没错,是李达康。”高芳芳说道,“丁义珍跑了,光明峰项目成了个烂摊子,网上的舆论对他非常不利。他现在就像一个坐在火药桶上的病人,而侯亮平,刚刚亲手把一根点燃的导火索,递到了他的面前。”
“一个最高检派下来的‘钦差大臣’,还没开始查案,就先处心积虑地要把他老婆送进去。你觉得李达康会怎么想?他会觉得侯亮平是来反腐的,还是来搞他的?”
祁同伟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对啊!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!
以李达康那种霸道、多疑的性格,他绝对会认为这是针对他个人的政治阴谋!
“大小姐,我明白了!”祁同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,“李达康肯定会恨死侯亮平!”
“光恨死可不够。”高芳芳冷冷地说道,“我要让他们斗起来,斗得越凶越好。汉东这潭水,只有搅浑了,我们才好摸鱼。”
“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?”祁同伟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“很简单,分三步走。”高芳芳不紧不慢地说道,条理清晰得像是在念一篇早已写好的讲稿。
“第一步,你立刻给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打电话。”
“赵东来?”祁同伟有些意外,“他是李达康的铁杆心腹,我们把消息透露给他?”
“就是要透露给他。”高芳芳解释道,“你不能直接告诉他侯亮平在搞鬼,那样太刻意了。你要换一种方式。你就告诉他,你们公安厅在调查陈海车祸案的关联线索时,意外从一个叫蔡成功的嫌疑人嘴里,审出了他曾受人指使,诬告市委领导家属的线索。这个‘市委领导家属’,就是欧阳菁。”
“你强调,这件事性质恶劣,可能涉及高层政治斗争,你们省厅不便直接插手京州的事。但是,考虑到李达康书记的声誉和汉东的稳定大局,你作为公安厅长,有义务向他通报这个情况。你让他自己去向李达康汇报,如何处理,由李达康自己决定。”
祁同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高芳芳的话,越想越觉得妙。
这么一说,自己就从一个主动告密者,变成了一个顾全大局、恪尽职守的好同志。既把消息送到了,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“大小姐,高!实在是高!”祁同伟由衷地赞叹道。
“听我把话说完。”高芳芳打断了他的吹捧,“第二步,在通知完赵东来之后,你立刻把蔡成功移交给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。”
“移交给侯亮平?”祁同伟又愣了,“这不是把牌送回他手里了吗?”
“送回去,才好玩。”高芳芳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冰冷的戏谑,“你想想,侯亮平费尽心机才让蔡成功去举报,现在人到了他手里,他会怎么做?他肯定会立刻对欧阳菁采取措施。他越是着急,就越会坐实李达康心里的猜疑。”
“而你,要把移交手续做得滴水不漏。人是检察院要的,我们公安厅只是配合办案。蔡成功到了他们那,再说什么,就跟我们没关系了。”
“第三步,也是最关键的一步。”高芳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在你的人把蔡成功送到检察院的同时,你再给赵东来打个电话。”
“还给他打?”
“对。你就告诉他,检察院那边来要人了,是侯亮平亲自下的指示。你们按规定,只能放人。你‘无意’中提一句,说你担心那个侯亮平年轻气盛,万一拿到人之后,不经请示就乱来,把事情闹大,到时候会让李书记很被动。你建议他,最好也去检察院那边‘关心’一下案情进展。”
祁同伟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彻底明白了。
这三步棋,环环相扣,简直是天衣无缝!
第一步,通过赵东来,在李达康心里埋下一根刺。
第二步,把蔡成功这个“炸弹”扔给侯亮平,逼着他点火。
第三步,再怂恿赵东来这个李达康的“打手”去现场,跟侯亮平这个“钦差”正面硬刚。
到时候,一边是手持“尚方宝剑”的侯亮平,一边是奉了市委书记“密令”的赵东来,两个人为了一个蔡成功,在检察院的地盘上争起来……
那场面,光是想一想,就足够精彩了!
而他祁同伟,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个“按规定办事”、“顾全大局”的旁观者。
“大小姐……您……您真是诸葛在世啊!”祁同伟的声音因为激动,都有些微微发颤。
这已经不是一石二鸟了,这是一石三鸟!
既打击了李达康,又给侯亮平挖了个天大的坑,还顺便卖了个人情给赵东来和李达康,最重要的是,把自己从这个漩涡里彻底摘了出去!
“少拍马屁了。”高芳芳淡淡地说道,“记住,动作要快,时间差要打好。先通知赵东来,让他有时间去李达康那里消化一下信息。等他从李达康办公室出来,你这边再放人。放人的同时,打第二个电话。去办吧。”
“是!大小姐!我马上去办!”
挂了电话,祁同伟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。
之前的憋屈和烦躁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看到好戏上演的亢奋。
他看着窗外汉东的夜景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侯亮平,我的好师弟,你不是喜欢当英雄吗?
这一次,我倒要看看,你这个英雄,是怎么被李达康的怒火,烧成灰的!
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,按下了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的号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