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于郁督军山建牙称汗、大将曳陈兵诺真水的消息,如同两块投入朝堂静湖的巨石,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。然而,与外界预想的剑拔弩张不同,太极宫深处的反应,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与压抑。
接连数日的大朝会,气氛诡异。御史言官们引经据典,慷慨激昂,主战之声高昂;以户部、工部为首的部分官员,则大谈国库空虚、民生凋敝,主张羁縻安抚;更有一些身份微妙者,或明或暗地提及“边衅不可轻启”、“需防将权过重”。龙椅上的李世民,面沉如水,听着殿下争吵,却始终不置可否,只是偶尔将深邃的目光,扫过文官班列中垂首肃立、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李无垢。
年轻的代国公、司空李无垢,自那日呈上“乞骸骨”奏章后,仿佛真的成了朝堂上的一个影子。他每日准时上朝,位列三公,却惜字如金,除非皇帝垂询军务,否则绝不主动发言。即使议论到薛延陀之事,他也只是眼观鼻,鼻观心,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。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与低调,反而让一些有心人更加捉摸不透,也让高踞御座的天子,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。
退朝之后,李无垢便径直返回崇仁坊的司空府,紧闭府门,谢绝一切访客。府内依旧保持着近乎严苛的简朴与寂静,与府外因北疆战云而隐隐躁动的长安城,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然而,这表面的平静之下,是更加汹涌的暗流。通过房玄龄、杜如晦的暗中渠道,以及百骑司心腹的密报,李无垢对朝堂上的风向洞若观火。他知道,有人想借薛延陀之事逼他表态,甚至希望他主动请缨,再次掌兵,从而落入“拥兵自重”的陷阱;也有人则希望他彻底沉寂,最好能就此远离权力中心。
“系统,分析当前局势,推演最优应对策略。”夜深人静时,李无垢在脑海中下令。
【局势分析中……基于现有情报……】
【核心矛盾:外部威胁(薛延陀)与内部权力平衡(功高震主)。】
【宿主当前处境:高风险,高关注度。主动请战易授人以柄,彻底沉默恐失圣心。】
【最优策略:藏锋。示弱以自保,待时而动。具体建议:1. 继续低调,不参与朝争;2. 通过可信渠道,向皇帝传递对边事的“专业”但“不涉权位”的分析;3. 暗中加强自身及核心力量(玄甲铁骑)掌控;4. 等待皇帝或局势出现明确转向信号。】
【触发长期任务“君臣相得”:在功高震主背景下,维持并提升李世民对宿主的信任度至“信赖”级别(当前:欣赏+忌惮)。任务奖励:视完成度给予大量经验、属性点、天命点及特殊奖励。】
系统的分析与他自身的判断不谋而合。“藏锋”,是目前唯一的出路。他需要时间,也需要一个契机。
这日午后,房玄龄借品鉴新茶之名,再次来访。两人于书房密室对坐,清雅的茶香也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。
“无垢,今日朝会,你又是一言不发。”房玄龄轻叹一声,“陛下虽未明言,然数次目光扫过你,其意难测啊。”
李无垢为房玄龄斟茶,神色平静:“房相,无垢年少德薄,骤登高位,已是非议缠身。边事重大,关乎国运,自有陛下圣断,诸公谋划。无垢一介武夫,于庙堂之争,实无能为力,唯有恪守臣节,静待驱策。”
房玄龄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你能如此想,最好。然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薛延陀之事,拖延不得。陛下心中,恐已有决断,只是在等一个……合适的时机,和合适的人选。”
李无垢心中一动,房玄龄这话,似有所指。他沉吟片刻,道:“薛延陀夷男,桀骜有余,而根基未固。其骤然而起,看似势大,实则内部诸部未必心服,外联回纥、仆骨,亦各怀鬼胎。其陈兵诺真水,与其说是南下之意已决,不如说是试探威慑。若我军示弱,其必得寸进尺;若反应过激,倾国相搏,则正中其下怀,恐将我军拖入泥潭。无垢浅见,或可遣一上将,率精兵劲旅,前出塞外,陈兵耀武,示之以强,却不轻启战端。同时,遣能言善辩之士,分化其联盟,抚其内部不稳之部。如此,刚柔并济,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
他这番话,分析敌情,提出方略,条理清晰,切中要害,却绝口不提由谁领兵,更不涉及自身,完全是一副纯粹站在军事角度建言的模样。
房玄龄眼中精光一闪,抚须点头:“无垢所见,与药师(李靖)、克明(杜如晦)不谋而合!此确是老成谋国之道!只是……这统兵上将的人选……”他话锋一顿,看向李无垢。
李无垢端起茶杯,轻呷一口,淡然道:“陛下圣明,知人善任,心中自有擎天之柱。无论是李靖大将军,还是李绩总管,皆为当世名帅,足堪此任。无垢才疏学浅,唯愿在长安,为陛下、为诸公,赞画军务,略尽绵力。”
他将自己定位在“赞画军务”的幕僚角色,既展示了价值,又避开了统兵的敏感位置,姿态放得极低。
房玄龄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激赏,又有一丝复杂,最终化为一声轻叹:“你能如此想,陛下……当可安心矣。”他不再多言,转而品评起茶来。
送走房玄龄,李无垢独坐书房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。他刚才那番话,既是说给房玄龄听,更是希望通过他,传递给御座上的天子。他需要让李世民明白,他李无垢有足够的才能和价值,但更懂得分寸和忠诚,绝无拥兵自重的野心。
接下来的日子,李无垢更加深居简出。除了偶尔应召入宫,回答皇帝关于北疆军务的垂询(他每次都只做客观分析,绝不涉人事),便是闭门读书,或是指导丫丫文武功课。他甚至还向太医署讨教了些养生之道,做出潜心静养的姿态。
丫丫似乎也感受到了哥哥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,变得更加乖巧懂事。她不再缠着哥哥带她出去玩,反而学着管家算账,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,闲暇时便刻苦练武习字,进步神速。兄妹二人时常在月下对弈,或是在庭院中切磋剑法,平淡中自有温情流淌。这乱世中的一点安宁,是李无垢最重要的慰藉。
然而,表面的平静终究是暂时的。百骑司的密报显示,薛延陀大将曳莽在诺真水畔的活动愈发频繁,小规模的摩擦时有发生。朝中主战派的呼声日益高涨,而主张安抚的声音则渐渐式微。战争的阴云,愈发浓重。
这一夜,月明星稀。李无垢在院中练剑完毕,负手望天。系统界面上,“君臣相得”任务的进度条,在他近日“藏锋”的策略下,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增长。但那“信赖”级别,依旧遥不可及。
“陛下,您究竟在等什么?”李无垢低声自语。是在等薛延陀打出第一刀?还是在等朝中舆论彻底统一?或者……是在等他李无垢,做出某种表态?
他摇了摇头,将这些杂念驱散。无论如何,“藏锋”之策不能变。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,他必须像蛰伏的猎豹,积蓄所有的力量,等待那石破天惊的一跃。
他转身回到书房,摊开一张白纸,开始默写《孙子兵法》。“兵者,诡道也。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……”银钩铁划的字迹,在灯下透着森然寒意。
藏锋,不是为了永远的沉寂,而是为了出鞘时,更加的光芒万丈,一击必杀!这长安城的棋局,他李无垢,绝不会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