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南山的秋意愈发浓重,枫叶如火,层林尽染。山居的日子,在一种外松内紧的节奏中缓缓流淌。李无垢突破《龙象般若功》第二重后,气息愈发渊深似海,举手投足间,隐隐有风雷相随。他不再刻意追求刚猛霸道的招式,反而更加注重对力量的精微掌控,常常于溪边静坐,一坐便是半日,心神沉入《战神图录》那玄奥的意境之中,体悟天地之势与自身罡气的微妙共鸣。偶尔起身演练刀法,刀光不再凌厉刺目,而是化作绵绵不绝的流水,或厚重如山的凝滞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
丫丫的进步也令人欣喜。小丫头如今已能将简化版的《破锋刀诀》使得圆转自如,劲力含而不露,隐隐有了几分“重剑无锋,大巧不工”的雏形。她读书也不再局限于诗词歌赋,开始主动翻阅李无垢书案上的兵书杂记,虽不能尽解其意,但那份求知若渴的眼神,让李无垢倍感欣慰。兄妹二人时常在月下对弈,或于晨光中切磋剑法,平淡的日子因彼此的陪伴而充满暖意。
然而,山外的风云却从未停止搅动。通过“灰隼”等隐秘渠道,突厥内乱的消息不断传来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李无垢心中漾开圈圈涟漪。颉利与突利在金山脚下的决战已然爆发,双方投入兵力超过十万,杀得尸横遍野,元气大伤。战事呈胶着状态,短期内难分胜负。而驻扎在阴山以南的执失思力部两万突厥精骑,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,活动愈发频繁,不断派出小股游骑越过边界,试探唐军防线,气氛日趋紧张。
长安方面,房玄龄、杜如晦的密信也接踵而至。信中透露,朝中关于北伐时机的争论已至白热化。以李靖、李绩为代表的武将集团主张趁突厥内乱,立即发兵,犁庭扫穴;而部分文臣则顾虑粮草转运艰难、冬季作战不利等因素,建议谨慎行事,以观其变。李世民虽倾向于主动出击,但仍在权衡利弊,等待最佳战机。房玄龄在信中暗示,陛下正在秘密调动兵力,囤积物资,北伐的决心已下,只待一个恰当的借口和成熟的时机。
这一切情报,都在李无垢的脑海中汇聚、分析、推演。他通过系统地图,时刻关注着北疆态势的细微变化,结合自身对历史的模糊记忆和军事直觉,不断修正着对局势的判断。他给李世民和房玄龄的回信中,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看法:执失思力部是眼前必须拔除的钉子,但其警惕性高,不宜强攻,可设计诱其深入,聚而歼之;北伐主力出击的时机,应选择在颉利与突利两败俱伤、无力他顾之时,预计在冬季或来年开春;同时,需防范薛延陀等部可能的异动,可遣使分化拉拢。
他的建议,既有战略高度,又具可操作性,深得房玄龄等人赞许,也为李世民的最终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。
这一日,秋雨淅沥,山间云雾缭绕。李无垢正在书房内临摹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,笔走龙蛇,心神沉浸在书法那疏朗开阔、气韵生动的意境中,借此平复因北疆战事而微微躁动的心绪。丫丫则在隔壁绣房,安静地绣着一幅《寒梅傲雪图》,针脚细密,神情专注。
突然,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马蹄声,旋即戛然而止。紧接着,是老管家李福略显紧张的通禀声:“国公爷,有……有贵人到访!”
李无垢笔锋一顿,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,晕开一小团污迹。他放下笔,眉头微蹙。此时冒雨前来,又让李福如此紧张的“贵人”,绝非寻常访客。
“请至花厅。”李无垢沉声道,整了整衣冠,缓步走出书房。
花厅内,炭火驱散了秋雨的寒意。一名身披黑色斗篷、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,负手欣赏着墙上一幅山水画。听到脚步声,他转过身来,斗篷的兜帽下,露出一张儒雅中带着几分威严的面容,眼神锐利如鹰。
李无垢瞳孔微缩,心中一震!来人竟是中书令,房玄龄!他竟亲自冒着秋雨,秘密前来终南别业!
“房公!您怎么亲自来了?”李无垢连忙上前见礼,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若非有天大的事情,房玄龄绝不会如此冒险亲身至此。
房玄龄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必多礼,目光扫过四周。李无垢会意,立刻屏退所有仆役,亲自关上厅门。
“无垢,事态紧急,长话短说。”房玄龄压低了声音,语气凝重,“陛下已决意北伐!然,朝中阻力不小,且需一恰当契机。三日前,执失思力部一支千人队,突袭我朔方粮草转运站,劫走粮车数十辆,杀伤守军百余人!此乃公然挑衅!”
李无垢眼中寒光一闪:“执失思力终于按捺不住了!这是送上门的借口!”
“不错!”房玄龄点头,“陛下之意,此战由药师(李靖)挂帅,统领六路大军,出定襄,直捣突厥腹地!然,执失思力这两万精骑楔在我军侧翼,如鲠在喉,必须先行解决!陛下密旨!”
房玄龄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,郑重递过。
李无垢单膝跪地,双手接过。展开一看,正是李世民亲笔手书,加盖玉玺的密旨!旨意简明扼要:命霍国公李无垢为定襄道行军副总管,持节,节制灵、夏、银、绥四州兵马,伺机歼灭执失思力部,扫清北伐障碍!旨意中明确赋予他临机专断之权,可见信任之深!
“臣,李无垢,领旨!万死不辞!”李无垢沉声应道,心中热血沸腾。等待已久的时刻,终于到了!
“陛下对你期望甚深。”房玄龄扶起他,语重心长,“此战乃北伐前哨,关乎全局!执失思力乃突厥名将,不可轻敌。陛下已密令李正宝、李绩等将配合你行动。粮草军械,会由朔方暗中供给。你需速作准备,秘密前往灵州,与李正宝汇合!时机稍纵即逝!”
“无垢明白!”李无垢重重点头,“请房公回禀陛下,臣定不负重托!”
房玄龄点点头,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虎符:“此乃调兵信物,见此符如陛下亲临。切记,行动务必隐秘,切勿打草惊蛇!”
交代完毕,房玄龄不再停留,重新披上斗篷,如同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。
李无垢手握尚带余温的虎符和密旨,站在花厅门口,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,心潮澎湃,却又异常冷静。山居的宁静,至此彻底打破。他这把藏于匣中的利剑,是时候出鞘,饮血北疆了!
他转身,快步走向书房,开始部署。首先,他唤来心腹家将,下达一连串密令:即刻通知终南别业所有知情人员,进入戒备状态,严禁外出;派人秘密前往长安,接应后续情报和物资;飞鸽传书灵州李正宝,告知自己即将动身,令其做好接应准备。
随后,他来到丫丫的绣房。小丫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放下手中的绣绷,不安地看着哥哥。
“丫丫,”李无垢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平视着她的眼睛,语气温和却坚定,“哥要出一趟远门,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丫丫的小脸瞬间白了,嘴唇微微颤抖,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,只是用力抓住哥哥的衣袖:“哥……要去打仗了,对吗?”
“嗯。”李无垢没有隐瞒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,“放心,哥很快就会回来。你在家要乖乖的,听李福的话,好好练武读书。等哥回来,要检查你的功课。”
丫丫用力点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:“我知道……哥是去做大事。我会好好的,等哥回来!哥……你一定要平安!”
看着妹妹强作坚强的模样,李无垢心中酸涩,将她轻轻拥入怀中:“傻丫头,哥答应你。”
是夜,雨势渐歇。李无垢独自在院中,最后一次演练刀法。刀光如水,在清冷的月光下流淌,无声无息,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的决绝。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龙象之力和那丝初生的罡气,目光穿透夜色,望向北方。
贞观三年的深秋,北风已带肃杀之气。一场席卷草原的雷霆风暴,即将由他亲手拉开序幕。灵州,执失思力,我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