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场演武的威慑效果立竿见影。突厥使团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,至少在公开场合,言辞恭敬了不少。但李无垢和朝中重臣都清楚,这不过是表象。真正的交锋,往往在觥筹交错之间。
为彰显天朝气度,也为进一步试探突厥虚实,李世民下旨,于翌日晚在宫中麟德殿设宴,款待突厥使团,并命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勋贵作陪。霍国公李无垢,自然在受邀之列。
夜幕降临,麟德殿内灯火通明,丝竹悦耳。宫女宦官穿梭其间,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。大唐君臣与突厥使团分席而坐,表面上气氛融洽,言笑晏晏。
李无垢身着国公朝服,坐在武将序列中颇为靠前的位置,与尉迟敬德、程知节等人相邻。他并未多饮,只是浅酌杯中御酒,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。系统的感知能力被他悄然开启,周遭众人的气息、心跳、乃至细微的表情变化,都如同水面涟漪般映照在他心湖之上。这是一种超越常人的洞察力,是在这权力场中无形的利器。
突厥正使叠罗支坐在客位首席,年轻气盛的脸上带着刻意维持的傲慢,但眼神深处的一丝不安未能逃过李无垢的感知。副使执失思力则老练得多,始终面带谦卑的笑容,与周围的唐朝官员谈笑风生,但其气息沉稳,心跳平缓,显然内心毫无波澜,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。
李世民高坐御榻,面带温和笑意,与身旁的长孙皇后低语,偶尔举杯向使臣示意,尽显帝王雍容。但李无垢能感觉到,陛下看似放松的姿态下,肌肉微微紧绷,目光偶尔扫过突厥使团时,锐利如鹰。
酒过三巡,气氛渐渐活跃。程知节是个耐不住性子的,几杯御酒下肚,便开始高声谈论起昔日征战薛举、刘武周的旧事,言语间豪气干云,引得众将附和,殿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这看似无心的吹嘘,实则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。
叠罗支的脸色有些难看,执失思力却笑着举杯:“程将军勇武,我等早有耳闻。大唐将士骁勇,确实令人钦佩。我突厥儿郎,亦是以弓马为生,最敬重的便是真正的英雄。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李无垢,“听闻贵国霍国公李将军,年纪轻轻,便有万夫不当之勇,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,不知可否让我等塞外鄙人,一睹风采?”
顿时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无垢身上。这话看似恭维,实则包藏祸心,既是捧杀,也是挑衅。若李无垢应对不当,要么显得傲慢无礼,要么就可能被逼当场演示武艺,如同俳优,有失国体。
尉迟敬德眉头一皱,正要开口,李无垢已放下酒杯,从容起身,向御座和执失思力分别一礼,声音清朗平和:“执失思力使者过誉了。无垢微末之功,全赖陛下天威,将士用命,岂敢妄自称勇?我大唐英雄辈出,在座诸位将军,哪位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豪杰?无垢年少学浅,唯有恪尽职守,以报陛下隆恩罢了。”
他这番话,不卑不亢,既谦逊地将功劳归于皇帝和集体,又巧妙地抬高了所有将领,轻轻化解了对方的聚焦,可谓滴水不漏。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,举杯笑道:“无垢所言甚是。朕之江山,赖有众卿肱骨。今日盛宴,只为联谊,不谈兵事。来,众卿满饮此杯!”
皇帝发话,执失思力也不好再纠缠,只得笑着举杯,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然而,叠罗支似乎不甘心,借着酒意,又开口道:“陛下,大唐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我等万分景仰。只是我突厥人生于马背,长于弓刀,最喜热闹。久闻中原武术精妙,不知今日盛宴,可否有幸见识一番?也好让我等回去,向可汗描述天朝上国的风采!”他这次学聪明了,不再单独点李无垢,而是以“见识中原武术”为名,范围更广,更难拒绝。
殿内安静了一瞬。这分明是要求比武助兴,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。若大唐拒绝,显得怯懦;若应下,赢了是理所应当,万一稍有闪失,则大损国威。
房玄龄、杜如晦等文臣面露忧色。尉迟敬德、程知节等武将则怒目而视,跃跃欲试。
李世民神色不变,放下酒杯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目光扫过殿下众将,最后落在李无垢身上,带着一丝询问。
李无垢心念电转。系统界面中,关于叠罗支和执失思力随行武士的简单信息浮现出来,其中有几个气息彪悍,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好手。若派普通将领出战,胜负难料。此刻,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,彻底打压突厥的气焰。
他深吸一口气,再次起身,向李世民躬身道:“陛下,今日两国欢宴,舞刀弄枪,恐惊圣驾,亦失和睦。然突厥使者既有此雅兴,臣以为,可遣一、二侍卫,演示些小巧功夫,以助酒兴,点到为止即可。”
这话既给了对方台阶,又限定了“小巧功夫”和“点到为止”,将风险降到最低。
李世民颔首:“准奏。”
李无垢转身,对侍立在不远处的秦琼之子秦怀道(已授勋职,在宫中当值)低声吩咐了几句。秦怀道会意,立刻下去安排。
片刻后,两名身着禁军服饰的壮汉走入殿中空地。一人持刀,一人持棍。二人并未多言,抱拳施礼后,便演练起来。刀光棍影,虎虎生风,动作干净利落,配合默契,显然是军中实用的合击之术,虽不花哨,但杀气凛然,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。
突厥使团中,几名武士面露不屑,这等招式在他们看来,缺乏草原搏杀的狂野与狠辣。
演练将毕,持棍者一记横扫,持刀者纵身跃起,刀尖在棍头轻轻一点,借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,稳稳落地。这一下,显出了不俗的轻身功夫和精准的控制力。
就在众人以为结束时,那持刀侍卫落地后并未收势,而是手腕一抖,手中横刀化作一道寒光,脱手飞出!“嗖”地一声,不偏不倚,将大殿角落一只正在偷吃灯油的老鼠钉死在地上!刀身入木三分,鼠尸颤抖不已。
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,待众人反应过来,顿时爆发出满堂喝彩!
“好!”
“好俊的飞刀!”
这一手,既展示了惊人的准头和腕力,又带着点戏谑的意味,仿佛在说:杀鸡焉用牛刀?对付尔等,如同宰鼠。
叠罗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执失思力瞳孔微缩,深深看了那收刀肃立的侍卫一眼,又看向面色平静的李无垢,心中凛然。这位年轻的霍国公,不仅勇武,心思更是缜密,手下竟有如此能人。
李世民哈哈大笑,显得十分开怀:“赏!”
一场风波,消弭于无形,反而更显大唐藏龙卧虎,深不可测。
宴会继续,丝竹再起,但气氛已然不同。突厥使团彻底收敛了气焰,变得沉默了许多。
李无垢坐回席位,端起酒杯,目光与御座上的李世民短暂交汇,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了然。
夜宴终散,月色清冷。李无垢走出宫门,夜风拂面,带来一丝凉意。他知道,这场宴席上的暗涌只是开始。突厥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野心。而他所要做的,便是在风暴真正来临前,磨砺好手中的刀,守护好这片刚刚迎来曙光的土地。
他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,那里,群狼正在舔舐爪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