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意顺着血脉往上爬，陈小满的指尖还在发抖，可那股熟悉的阴气已经稳稳落进经脉，不再乱窜。他没睁眼，只是缓缓吸了口气，手腕一沉，将掌心再次贴向巨石底部的裂缝。
黑芒立刻有了反应，像水纹般荡开一圈，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至肩头。这一次，没有排斥，没有反噬。裂缝里的震动慢慢平缓，银光被压回深处，只剩一道细线在暗处闪烁。
他成功了。
至少暂时稳住了。
膝盖下的石头冷得刺骨，他靠着这点凉意撑住身体，喉咙里泛着血腥味。五仙本源被他自己一刀刀割出去，现在体内空得像口枯井，全靠命格自带的阴气吊着一口气。
可他知道，这状态撑不了多久。
封印核心需要持续的灵力注入，而他这具身体，已经快到极限。
就在他准备咬牙再撑一会儿时，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咔”。
像是冰裂。
他猛地抬头。
白小染正从半空中坠落。
那几根血链断了三根，剩下的两根还缠在她腿上，拖着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她的动作很急，几乎是翻滚着扑向巨石，落地时摔得不轻，四肢抽了一下才勉强撑起身子。
“你疯了？”陈小满低吼。
她没理他，喘着气爬了两步，终于够到裂缝边缘。
“你一个人……撑不了三息。”她声音哑得厉害，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，“我听见了……刚才那股阴气，是你把自己拆了换来的。”
她说着，抬手抹了把嘴角，指尖沾了血，却笑了下：“傻子才靠你一个拼命。”
陈小满想伸手拉她，可手臂刚动，一阵虚脱感冲上来，整个人晃了晃，差点栽倒。
白小染看了他一眼，眼神很软，又很决。
“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？”她忽然问，“雪夜里，我被猎人套住了后腿，你二话不说就把刀插进雪堆，替我砍断铁夹子。那时候你手都在抖，还不肯松手。”
陈小满喉咙一紧。
“你说，‘狐狸不也是一条命’。”
她低头，手指轻轻按在裂缝上。
“现在，换我来还你这句话。”
话音落，她掌心猛地一亮。
一道炽白的火光从她胸口冲出，像一条活过来的光蛇，顺着指尖钻进巨石裂缝。那火不烫人，却让空气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，仿佛连空间都被烧出了痕迹。
巨石轰然一震。
黑芒暴涨，瞬间吞没了银光，裂缝开始缓缓闭合。地面微微颤动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新压回地底。
陈小满瞪大了眼。
“停下！白小染！你不能——”
他想扑过去，可身体跟不上意识，刚撑起一半又跌回地上。
白小染的身体已经开始缩小。
毛色从银白褪成乳白，尾巴变得短而蓬松，耳朵也软塌塌地贴在头上。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慢慢瘫倒，最后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狐崽，静静趴在地上，胸口微微起伏。
那道白火还在往里灌，却没有停。
“住手！”陈小满嘶吼，“够了！已经稳住了！快停下！”
小狐动了动耳朵，没睁眼。
可那股灵力，依旧在持续输出。
她没停下。
也不能停。
一旦中断，之前所有努力都会白费，封印会立刻反弹，邪修头目还有机会卷土重来。她知道，只有把本源彻底注入，才能让核心真正稳定。
这是唯一的办法。
也是最后的办法。
陈小满眼眶发烫，伸手去够她，指尖刚碰到她的小脑袋，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流从她体内涌出，顺着他的手指流进掌心，又散向全身。
那是她的灵，她的命，她的道。
全给了这块石头。
全给了他。
“白小染！”他声音都变了，“我不要你这样！我不准你这样！”
小狐的呼吸越来越弱，连耳朵都不再动了。
她听不见他说话了。
或者说，她听见了，却再也没法回应。
最后一丝白火钻进裂缝，巨石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，像是终于安睡的巨兽。黑芒缓缓收回，裂缝彻底闭合，表面浮现出一道新的符文，漆黑如墨，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。
封印，稳了。
陈小满跪在地上，右手颤抖着把小狐抱进怀里。她轻得像片雪，体温低得吓人，呼吸若有若无，像随时会断掉的线。
他低头看着她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远处，邪修头目站在废墟边缘，盯着巨石看了很久。他胸口的黑石已经碎成渣，血咒术彻底失效，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了。
他没再靠近。
也没再说话。
只是慢慢后退，一步，两步，身影渐渐融入黑暗，消失不见。
风停了。
场中只剩陈小满一人，抱着那只小小的身体，跪在巨石前。
黄大贵还躺在旁边，一动不动，脸上沾着干掉的血迹。
灰仙的阵法早已散去，草藤枯萎，地面裂痕交错。
一切都安静下来。
可这安静，比刚才的厮杀更让人喘不过气。
陈小满把小狐往怀里拢了拢，生怕她冷。
她那么爱睡，以前总说“打坐就是睡觉”，现在睡了，却叫不醒。
他想起她第一次现真身时的傲气，尾巴一甩就说“本仙出手，谁敢放肆”；想起她嫌他笨，总骂他“呆头呆脑”；想起她偷偷藏他钱包，被发现后还嘴硬“本仙只是替你保管”。
现在全没了。
他低头，嘴唇动了动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：“你说换你护我……可你倒是醒过来啊。”
小狐没动。
他抬起左手，想擦掉眼角的湿意，可手刚碰到脸，就发现指尖全是血。
不是他的。
是她的。
刚才那一幕，她破咒时咬破了舌尖，血滴在巨石上，有一部分溅到了他脸上。
他没擦。
就让那点温热留在皮肤上，像最后一点她还活着的证明。
他慢慢把小狐抱得更紧了些，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。
“你要是敢不醒……”他嗓音沙哑，“我以后每天骂你，骂到你烦为止。”
话没说完，怀里的小狐忽然动了一下。
极轻微的一颤，像是梦里被人叫了一声。
陈小满浑身一僵，屏住呼吸。
可她没睁眼，也没出声。
只是那微弱的呼吸，似乎比刚才，稍稍稳了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