烤鸡的浓香和血腥的铁锈味混在一起,形成一种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诡异气味刺激的宝年丰酒意大发。
宝年丰抓起酒坛,“咕咚咕咚”就是一顿猛灌,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滚烫,舒坦地打了个长嗝。
他瞥了眼地上脖子扭成麻花的尸体,眼神跟看一堆垃圾没两样,又抓起那半只烧鸡,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,吃得满嘴流油。
“踏!踏!踏!”
一阵又沉又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朱棣提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狼牙棒,浑身散发着“生人勿近”的低气压,一脚踹开院门。张英和朱能紧跟在后,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。
朱棣的脚步在尸体前猛地刹住。
他的视线扫过死者那身“福满楼”的衣服,又落在宝年丰手里啃了一半的烧鸡上,最后,像被磁石吸住一样,死死定格在石桌上那张沾满油污的纸片上。
“呵呵……”
朱棣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,那声音里全是冰碴子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“我那个好侄儿,是真的一天都等不及了啊。”
张英和朱能对视一眼,心都沉了下去。
张英上前一步,蹲下身子翻看尸体,确认是一击毙命,手法干净利落。他站起身,瞅着还在那儿埋头猛吃的宝年丰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“王爷,这事……有点怪。”
“嗯?”朱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。
“皇太孙城府不浅,他要策反,怎么会找上老宝?”张英的视线在宝年丰那张憨厚的大脸上来回打转,“这……说不通啊。”
朱能也跟着点头:“是啊王爷,老宝这人……他那脑子里除了吃和打仗,还能装下别的东西?”
两人说话间,眼神不约而同地瞟向正用油乎乎的手指头抠鼻子的宝年丰。
宝年丰顿时不乐意了。
他把鸡骨头往地上一扔,梗着脖子嚷嚷:“看啥看!俺聪明着呢!”
那副努力证明自己有脑子的样子,反而显得更缺心眼了。
朱棣却压根没理他们,他的全部注意力,都被地上那张皱巴巴的“废纸”给吸走了。
他弯下腰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把那张“废纸”捡了起来。
小心翼翼地展开,用袖子去擦上面的油渍,结果越擦越花,油污糊成了一片。
当他看清上面那一串零时,朱棣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!
一万两!
整整一万两!
他现在为了军饷愁得觉都睡不着,府里开销一减再减,连老宝这头“吞金兽”都快喂不饱了。
结果,他那个好侄儿,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的收买费!
一股邪火“噌”地一下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但这股火,烧的不是朱允炆。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还在咂摸嘴的宝年丰。
“败家玩意儿!!!”
一声炸雷般的咆哮,响彻了整个燕王府。
宝年丰正要去拿酒坛子,被这声吼吓得一哆嗦,酒差点洒了。
“啊?”他一脸茫然。
“老子都他娘的快穷疯了!一万两!这么大一笔钱!你不要,可以给老子啊!!”
朱棣举着那张又破又脏的金票,气得声音都在抖。
“你看看!你看看!你拿它擦嘴?这他妈都破了!这还能兑吗?败家玩意儿!本王今天非打死你不可!!”
朱棣是真的绷不住了,心态崩了啊!
心在滴血。
那可是一万两!能买多少粮食?能给饕餮卫的弟兄们发多少饷银?
就这么被这个夯货,拿来擦嘴了!这波血亏!
怒火攻心之下,朱棣提着狼牙棒就冲了过去。
“嘟!嘟!别过来!”
宝年丰一看王爷那要吃人的架势,顿时慌了神。他虽然莽,但也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火了。
“王爷!你再过来,俺……俺可还手了啊!”他一边后退,一边虚张声势地叫唤。
“还手?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,什么叫爸爸的爱!”
朱棣速度不减,狼牙棒带起的恶风,刮得宝年丰脸上的肥肉都在颤。
宝年丰一看情况不妙,转身就跑。
开玩笑,真要挨上王爷一棒子,不死也得脱层皮,关键是疼啊!
“败家玩意儿你别跑!”
“俺不跑是傻子!”
于是,燕王府名场面诞生了。
小山一样的宝年丰像只受惊的兔子,在前面亡命狂奔。
同样魁梧的燕王朱棣,提着一柄骇人的狼牙棒,在后面紧追不舍,嘴里骂骂咧咧。
两人一前一后,从后院冲出,一路鸡飞狗跳,撞翻了无数花瓶摆设,直奔王府大门。
张英和朱能呆在原地,面面相觑。
刚才那股子凝重肃杀的气氛,连个屁都没剩下。
“这……这叫什么事儿啊?”朱能嘴角直抽抽。
张英叹了口气,挥挥手,叫来两个亲卫:“把尸体处理了,后门抬出去,别让人看见。”
然而,他终究是慢了一步。
王府大门口。
几个负责监视的暗探,正百无聊赖地蹲在街角假装下棋。
突然,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燕王府那两扇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直接撞开!
宝年丰那庞大的身躯第一个冲了出来,脸上全是惊恐。
紧接着,煞气冲天的燕王朱棣提着狼牙棒追了出来。
“给老子站住!今天非扒了你的皮!”
暗探们瞬间瞪大了眼睛,棋子都掉在了地上。
什么情况?燕王朱棣,在当街追杀他的头号心腹猛将,宝年丰?
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,就见王府里又有两个亲卫,鬼鬼祟祟地抬着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,从侧门溜了出来。
一名眼尖的暗探,从草席的缝隙里,看到了那身熟悉的“福满楼”掌柜的衣服。
瞬间,一个完整而合理的“真相”在暗探的脑海里光速形成:
“福满楼”掌柜奉命拉拢宝年丰。
事情败露,被燕王朱棣当场发现!
掌柜被杀,燕王雷霆震怒,当街追杀起了叛徒宝年丰!
“快!快上报殿下!”
几名暗探交换了一个眼神,立刻四散而去,将这个“第一手”情报火速送往应天府。
东宫。
朱允炆听着暗探的汇报,脸色铁青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他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“如此小事都办不好!还打草惊蛇!”
黄子澄站在一旁,也是眉头紧锁。
“殿下息怒。”黄子澄躬身劝道,“此事虽未成,却也并非全无益处。”
“哦?”朱允炆抬眼看他。
“据探子回报,燕王当街追杀宝年丰,人尽皆知。燕王虽燃最后未杀他,但君臣嫌隙已生。一个不再被信任的莽夫,对燕王而言,价值已然大打折扣。”
黄子澄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。
“更重要的是,此事一出,宝年丰在燕王府的日子定然不好过。他虽一时忠心,但日日被猜忌、被冷落,心中岂能无怨?此时,若我们再派人前去,许以重利,晓之以情,不怕他不就范,臣在此提前恭贺殿下获得一员猛将!”
朱允炆的怒气稍稍平复,他觉得黄子澄说得有道理。
一次不成,就来第二次!
一万两不动心,那就两万两!
他就不信,这世上还有用钱砸不开的忠诚。
“好!”朱允炆一拍桌子,“就按先生说的办!”
“再派一个更伶俐、更隐蔽的人去!”
他加重了语气,话语里透出几分狠厉。
“记住,这次一定要低调!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!孤要让宝年丰那颗棋子,彻底变成插在四叔心口的一根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