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，在林承启脑海深处，小林子怯怯地说：
“林大哥…咱们…咱们好像…符合条件啊…”
林承启内心烦躁：
“闭嘴！这种事能随便承认吗？多丢面子！”
无尘忽然想起他平日那些“江湖阅历”的吹嘘，嘴角微扬：
“你平时不是说...”
林承启急得跳脚，脸红到脖子根，
“我林承启行走江湖，总不能说自个儿...那个...是吧？其实我、我...”
无尘看他这副模样，忍不住笑了。
“小林子，”
她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原来你一直都在吹牛？”
“别笑！”
林承启捂着耳朵跳脚，“我这是……这是洁身自好！是为了练功做准备！是眼光高！对，眼光高！”
“好好好，”
无尘顺着他的话，眼中带着笑，“我们林大侠洁身自好，守身如玉，就是为了今天在这荒岛上练功，对不对？”
“没错！就是这个意思！”
林承启赶紧顺着台阶下，梗着脖子装出得意的样子，“看来这都是天意！注定要我练成这绝世神功，好带咱们离开这鬼地方！”
无尘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，心里最后一点因为他往日大话而产生的疑虑也消失了。
她忽然觉得，这个平时油嘴滑舌、关键时刻却格外可靠的小林子，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可爱多了。
“既然这样，”
无尘收起笑容，“那就好好练你的功夫。看准星位，别再踏错了。”
“看我的！”
林承启为了掩饰尴尬，全神贯注研究起步法。
这一次他专心致志，对照星图，左脚稳稳踏出，位置准确，竟然带起一阵微风，卷起几片落叶。
“嘿！有效果！”
林承启眼睛一亮，暂时忘了刚才的窘迫，兴致勃勃地研究起第二步来。
林承启在石室里折腾得满头大汗，那“造化会元功”的步法看着简单，真走起来却别扭得很。
不是脚下一滑，就是转错了方向。
他像个刚学走路的娃娃，左摇右晃，好几次差点撞到石壁上。
无尘靠在洞口，看着他这副模样，想起自己刚学女红时，也是这般笨手笨脚，针脚歪歪扭扭。
这念头刚冒出来，心底便泛起一丝细微的波动。
那是楚妃的意识在轻轻回应。
无尘能感觉到那份属于深宫女子的温软情绪，像春日里晒暖的池水，带着点慵懒，也带着点好奇。
“这步法，”
无尘在心里对楚妃说，“似乎真能引动天地之气。你看他脚下，落叶都在打旋儿。”
楚妃的意识怯怯地探了探，又缩回去：
“妾身不懂这些……只觉得，这位小林公公，倒是比宫里那些规规矩矩的太监有趣得多。”
无尘没接话。
她看着林承启又一次摔了个屁股蹲儿，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林承启正懊恼，听见笑声，抬头看见无尘脸上的笑意，不由愣了下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藤蔓缝隙，正好落在她侧脸上，那笑意浅浅的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意。
他心里忽然没那么着急了，拍拍屁股站起来，嘿嘿一笑：
“姐姐别笑，等我练成了，带你穿回去！”
“净说大话。”
无尘敛了笑意，语气却没那么冷了，“专心练你的。”
林承启摸摸鼻子，又埋头研究起来。
这回他放慢了速度，一步一顿，仔细感受脚下地势的变化。
说来也怪，当他不再急着迈步，而是用心去体会时，那原本别扭的步法似乎顺畅了些。
左脚准确地踏在星位对应的凹陷处，右脚顺势一转，身体自然地划了个弧线。
这一次，不仅带起一阵微风，连石壁上的苔藓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，微微颤动起来。
“咦？”
林承启眼睛一亮，“这次感觉更明显了！
他来了精神，照着石壁上的图示，一遍遍练习这第一步“天枢踏浪”。
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，他也顾不上擦。
无尘静静看着。
她能感觉到，随着林承启步法的熟练，周围的气息似乎在微微流动。
这不是风，而是一种更玄妙的东西，像是沉睡的土地在缓缓呼吸。
楚妃的意识似乎也感受到了，在她心底轻轻震颤，带着些许不安。
“莫怕，”
无尘在心里安抚，“这是天地正气，伤不了人。”
她走到石壁前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，仔细辨认那些古老的文字和星图。
有些符号她在郑和的航海图上看过，有些却从未见过。
这些图案似乎暗合着星辰运行的轨迹，又像是某种计算方位的秘法。
“你看这里，”
无尘指着星图的一角，“这个位置，应该对应着北极星。步法要随着星位变化而调整。”
林承启凑过来看，鼻尖几乎碰到石壁。
他看得一头雾水：
“这么多星星，哪记得住啊！”
“不急，”
无尘耐心道，“先练熟基础步法。星位变化，日后再慢慢琢磨。”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
林承启练得腿都软了，总算能把第一步走得像点样子。
他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喘着粗气。
无尘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吃的，递给他一块：“歇会吧。”
两人就着清水吃了些鱼干。
洞外传来不知名虫子的鸣叫，夹杂着海浪拍岸的声音。
月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，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“姐姐，”
林承启忽然问，“你说这功夫真能让人穿越时空吗？”
无尘沉默片刻，轻声道：
“典籍中确有记载，上古有大能者可缩地成寸，朝游北海暮苍梧。这‘造化会元功’若真如壁上所说，能踏破时空，倒也并非不可能。”
林承启兴奋地搓手：
“那要是练成了，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？”
“回去？”
无尘抬眼看他，“回哪儿？”
“回……回咱们来的地方啊！”
林承启说得含糊，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无尘垂下眼帘。
她能感觉到心底楚妃的意识突然紧绷起来。
那个深宫中的女子在害怕，怕回到那金碧辉煌的牢笼，更怕面对未知的命运。
“睡吧。”
无尘站起身，掸了掸衣角的灰尘，“明日还要找离开的法子。”
夜深了，林承启在洞角铺了厚厚的干草，很快就睡着了。
无尘却久久不能入眠。
“楚仪，”
她在心里轻声唤着，“若真能回去，你想回哪儿？”
楚妃的意识瑟缩了一下，才怯怯回应：
“妾身……不知。只要能在陛下身边……”
无尘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她能理解这份痴情，却无法感同身受。
对她来说，那个叫袁寒云的男子，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符号。
“睡吧。”
她再次说道，不知是对楚妃，还是对自己。
月光静静流淌，石壁上的星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，仿佛真的活了过来，随着星辰缓缓转动。
第二天一早，林承启又兴致勃勃地练起了步法。
经过一晚上的休息，他感觉浑身是劲，那“天枢踏浪”走得越发顺畅。
无尘在洞外摘了些野果，又用椰壳接了清晨的露水。
回到洞中时，见林承启正对着石壁比划第二步“天璇引潮”。
“这一步要转腰，”
无尘放下野果，走过去指点，“你看图示，这里要借腰力带动全身。”
林承启试着转腰，却差点扭到，龇牙咧嘴地揉着腰眼：
“这功夫怎么这么别扭！”
“欲速则不达。”
无尘淡淡道，“先把第一步练扎实了再说。”
林承启不服气，又试了几次，还是不得要领。
他泄气地坐在地上：“照这个速度，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啊！”
“才一天就灰心了？”
无尘挑眉。
“谁灰心了！”
林承启跳起来，“我这是……这是在思考！”
无尘不再理会林承启的耍宝，专心研究起石壁上的星图。
这些古老的符号越看越让人觉得不简单，她看得越久，心里越觉得不安。
这功法里用的星图坐标，竟和郑和船队使用的《航海星图》颇为相似，只是看起来更加古老复杂。
更让她在意的是，石壁角落里零零散散刻着些航海记录：
“赤尾屿，星位偏三度”
“北纬七度五分，东经七十八度五分，风暴骤起”
“旧港，立碑”
无尘的目光停在第二行记录上，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。
这个坐标……她记得很清楚。
这正是他们离开锡兰山后不久，遇到那场诡异风暴的位置。
她在船上看过航海图，记得这个位置。
“小林子，”
她压下心头的惊讶，声音却不由得认真起来，“你过来看看。”
林承启擦着汗走过来，凑到石壁前：
“怎么了？有什么不对劲吗？”
无尘指着那行刻痕：
“你看这个位置，是不是很熟悉？”
林承启眯着眼看了半天，摇摇头：
“这不就是一堆数字嘛，我看不懂。姐姐你直说吧，这地方怎么了？”
“这是我们遇到风暴的位置。”
无尘轻声说，“分毫不差。”
林承启愣住了，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刻痕：
“不会吧？这石头上的字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，怎么会知道咱们在哪儿遇上风暴？”
更让无尘在意的是，石壁上还刻着其他几个位置：
“北纬一度三十分，东经一百零四度三十分”——马六甲海峡东口
“北纬六度，东经九十三度”——安达曼海中段
每个位置旁边都简单写着遇到的怪事：“急转逆流”、“无风起浪”……
“看来这条航线上，不止一处会出怪事。”无尘说。
这时林承启突然指着另一处叫起来：“姐姐你看！这里写着‘旧港，立碑’！咱们不是刚见过郑公公在旧港立碑吗？”
无尘心里一震。
确实，这次途经旧港时，郑和确实立了碑。
可这石壁上的刻痕明显很旧了，怎么会记载着刚发生的事？
“这说不通啊，”
林承启挠着头，“难道很多年前就有人知道郑公公立碑的事？”
无尘沉思片刻：“或许郑公公的行程都是早就定好的，而这石壁的主人很早就知道了。”
林承启眨眨眼：“这么说，以前也有人在这条线上遇到过怪事？那郑公公知不知道这些......”
“现在还说不准，”
无尘轻轻摸着石壁上的刻痕，但这事肯定不简单。我们先专心练功，等离开这里后，一定要把这事告诉郑公公。
“楚仪，”
无尘在心里轻声说，“我们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。”
心底传来楚妃怯怯的回应：“妾身不懂这些......只觉得心里发慌。”
林承启在旁边看着星图，好奇地问：“这图怎么比郑公公船上的还要复杂？”
“是不太一样，”
无尘简单答道，这张图可能记着更根本的东西。
林承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突然压低声音：
“姐姐，要是这功法真能穿越时空，是不是就能改变一些事？比如......”
他偷偷看了眼无尘，没敢说完。
无尘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改变建文帝的命运？
她感觉到心底楚妃的意识突然激动起来，带着期盼和不安。
“先离开这里再说。”
无尘转身往洞口走去，“明天的吃食还没着落呢。”
林承启赶紧跟上，嘴里嘀咕着：
“要是真能穿来穿去了，我第一个就去找迦罗叶那老秃驴！非得让他把解药吐出来不可！”
无尘闻言停下脚步，若有所思：
“你说得对。迦罗叶同样炼制风磨铜，却不见他有任何不适。这其中定有缘故。”
“可不是嘛！”
林承启来劲了，“那老家伙活蹦乱跳的，肯定藏着解药！姐姐你这些天身子不适，八成就是被他坑了！”
无尘轻轻摇头：
“或许不是解药，而是他刻意隐瞒了某个关键。炼制这等奇物，必有化解反噬的法子。”
“管他是解药还是法子，反正得让他交代清楚！”
林承启愤愤地踢开脚边的石子，“等咱们练成神功，非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不可！”
无尘望着远处海面，轻声道：“若真如此，倒是省去不少麻烦。只是眼下，还得先想法子离开这里。”
“放心吧姐姐，”
林承启拍拍胸脯，“有我在呢！等我把这几步练熟，咱们准能离开这鬼地方！”
天黑透了，两人回到海边的岩洞。
火光摇曳中，无尘久久不能入睡。
石壁上的星图在她脑海里打转，那些刻痕像是无数双眼睛，静静注视着这一切。
林承启已经在草铺上打起了呼噜，偶尔嘟囔几句梦话，似乎在梦里还在追着迦罗叶要解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