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也一样。”他望着她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,“后背的伤处理了吗?”
顾楠妤一怔,才想起自己后背还有伤。刚才只顾着别人,竟忘了疼。
就在这时,一个瘸着腿的汉子一颠一颠地走过来,手里拎着个布包:“沈大人,顾姑娘,这是家里剩下的几个馒头,你们垫垫肚子吧。”
是刚才那个被接好胳膊的老汉的儿子。顾楠妤刚想推辞,汉子已把布包塞到她手里:“要不是你们,我爹这条胳膊就废了!这点东西算什么!”
布包里的馒头还带着余温,顾楠妤递了一个给沈卿尘,自己也拿了一个,咬下去时,才觉得饿得发慌。
“卿尘,你觉不觉得奇怪?”她忽然低声道,“这镇子不大,药铺里的药材却好像……少了很多。”她刚才翻找时就发现,常用的止血药和消炎草药几乎没剩下多少,倒像是被人提前运走了似的。
沈卿尘嚼着馒头的动作顿了顿,眼底闪过一丝凝重:“我也发现了。刚才给那个咳血的老婆婆诊脉,她肺里有瘀伤,本该用川贝和杏仁,药箱里却只有些普通的干草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。地震是突发的,谁会提前搬走药材?
“还有那个怀了身孕的妇人。”顾楠妤又道,“她的脉象虽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,不像是单纯受惊吓那么简单。”
沈卿尘沉默片刻,道:“先别声张,再看看。”
就在这时,镇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,由远及近。众人抬头望去,只见一队官兵举着火把疾驰而来,为首的是个穿着校尉服饰的中年男人,满脸倨傲。
“奉知府大人令,前来赈灾!”校尉勒住马,目光扫过断壁残垣,最后落在顾楠妤和沈卿尘身上,“你们是什么人?在这里捣鼓什么?”
“在下沈卿尘,游医而已。”沈卿尘缓缓起身,虽面色苍白,气势却未减,“这位是内子顾楠妤。地动后百姓受伤,我夫妻二人略通医术,在此诊治。”
校尉闻言,脸色微变,态度却依旧傲慢:“原来是沈公子,早闻沈公子菩萨心肠,果然如此。不过知府大人有令,所有伤员都要集中到镇西的破庙里,由官府派来的医官诊治。你们这些民间野医,别瞎掺和,耽误了正事可担待不起!”
顾楠妤皱眉:“眼下正是救人要紧,何必分什么官府民间?”
“放肆!”校尉厉声喝道,“官府办事,岂容你一个妇人置喙?来人,把他们的东西收了,带他们去破庙!”
几个士兵立刻上前,就要去夺顾楠妤手里的药箱。沈卿尘一把将她护在身后,冷冷道:“谁敢动?”他虽受伤,眼神却如寒刃,竟让那几个士兵一时不敢上前。
校尉脸色铁青:“沈公子,你这是要抗命?”
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,破庙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,紧接着有人跑来喊道:“校尉大人!不好了!医官说……说好多人伤口发炎,开始发烧了!他治不了!”
校尉脸色大变,顾楠妤和沈卿尘却心头一沉——伤口发炎发烧,分明是感染了。若处理不及时,很容易引发瘟疫!
那官府医官,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?
校尉显然也慌了神,看向沈卿尘的目光多了几分犹豫。沈卿尘道:“让你的医官过来,我教他如何处理感染的伤口。”
校尉咬咬牙,终究是人命关天,哼了一声:“还不快去叫医官!”
片刻后,一个穿着官服的矮胖医官跑了过来,满头大汗,见到沈卿尘就哭丧着脸:“沈大人,那些伤兵……不是,是百姓,伤口都肿了,还发烫,下官……下官实在没办法……”
顾楠妤看了一眼他带来的药箱,里面只有些金疮药和止痛药,连最基本的消毒烈酒都没有。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——这医官,怎么看都像是个外行。
沈卿尘沉声道:“取烈酒煮沸,冷却后冲洗伤口,再用烧过的银针挑破脓包,敷上蒲公英和马齿苋捣碎的药泥,每日换三次药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让顾楠妤取来药材示范。
医官连连点头,却在看到那些普通的草药时,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只是不敢多说。
校尉不耐烦地催促:“赶紧去办!”
医官匆匆离去,校尉又瞪了沈卿尘一眼:“看在沈大人懂医术的份上,暂且让你们跟着去破庙帮忙。若是出了差错,休怪本官不客气!”
顾楠妤扶着沈卿尘,跟着官兵往破庙走。夜风吹过,带着血腥味和药草味,她低声道:“这医馆不对劲,还有那些药材……”
沈卿尘点点头,目光深邃:“不仅不对劲。你注意到没有,刚才那个校尉的马蹄铁,是新换的,而且上面沾的泥土,不是镇上的黄土,倒像是……城外乱葬岗那边的黑土。”
顾楠妤心头一震。乱葬岗离镇子有十里地,官兵赈灾,跑去那里做什么?
破庙就在眼前,里面挤满了伤员,哭喊声不绝。顾楠妤看着那片混乱,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——这场天灾带来的伤痛,或许远没有结束。
破庙里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着满墙斑驳的蛛网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与血腥气,混杂着伤员的呻吟和孩童的啼哭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顾楠妤刚给一个孩童换完药,转身就见沈卿尘扶着墙,脸色白得像纸。他左腿的伤口又渗了血,染红了包扎的布条,额上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,却仍在低头翻看那官府医官带来的药材。
“别硬撑了。”她走过去扶住他,指尖触到他手臂时,只觉得滚烫,“你在发烧。”
沈卿尘摇摇头,声音低哑:“你看这些药。”他指着摊在地上的药材,“甘草、当归、白术……都是些补气养身的寻常药,连一味像样的清热解毒药都没有。对付外伤感染,根本没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