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楠妤刚想往书房跑,脚下的地面突然掀起一股蛮力,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地下翻搅,她站立不稳,重重摔在地上。头顶的横梁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,雕花的窗棂瞬间扭曲变形,窗外的天光被翻滚的烟尘吞没,整座宅院像是被投入了滚筒,天旋地转间,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无数木石坍塌的巨响。
“楠妤!”沈卿尘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烟尘传来,带着他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慌乱,“抓住旁边的柱子!”
顾楠妤摸索着抓住身旁一根冰凉的廊柱,指甲深深抠进木头缝隙里。碎石和断木不断砸落在她背上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想回应,喉咙却被呛入的灰尘堵住,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股疯狂的摇晃终于渐渐平息。
四周陷入死寂,只有尘埃落地的簌簌声,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嚎。顾楠妤趴在冰冷的地面上,浑身骨头像散了架,额角的伤口流出血来,糊住了她的视线。她挣扎着抬起头,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片狭小的空间里——原本雅致的回廊塌了大半,断裂的横梁和砖瓦将她围在中间,只留下一道不足半尺宽的缝隙,透进一丝微弱的光。
“卿尘?”她用尽力气喊了一声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没有回应。
只有死寂。
顾楠妤的心猛地一沉。刚才她明明听见他就在隔壁书房,那声闷响之后,他再没发出过别的声音。是被什么压住了吗?还是……她不敢再想下去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再次拔高声音呼喊:“沈卿尘!你应我一声!”
“……楠妤?”
缝隙那头终于传来回应,声音沙哑得厉害,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。顾楠妤瞬间红了眼眶,眼泪混着额头的血水流下来,又咸又涩。
“我在!”她急忙应道,“我没事,就是被压住了,你怎么样?”
“我……”沈卿尘的声音顿了顿,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,“左腿被书架砸住了,动不了。”
顾楠妤的心揪紧了。她知道书房里那只巨大的梨花木书架,里面摆满了沈卿尘珍藏的孤本,沉重得需要两个小厮才能挪动。被那样的东西砸中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疼得厉害吗?”她强压着颤抖问道,“你试着动动别的地方,有没有伤到要害?”
“别慌。”沈卿尘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,带着他惯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我摸了摸,骨头没断,只是被压住了。你那边情况如何?能看到光吗?”
“能。”顾楠妤看向那道缝隙,“有光透进来,应该离外面不远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沈卿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松快,“保持体力,别乱喊,等外面来人救援。我就在你隔壁,你说话我能听见。”
顾楠妤点点头,又想起他看不见,便应了一声:“好。”
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,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,幸好只是些擦伤,没有伤到骨头。周围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,不知是她自己的,还是……她用力甩了甩头,把那可怕的念头甩开。
“卿尘,”她轻声开口,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你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吗?我们去城外看灯,你为了给我抢那只兔子灯,被人群挤得差点摔进湖里。”
缝隙那头传来一声低笑,带着些微的喘息:“记得。你还笑我堂堂神医,竟跟孩童抢玩意儿。”
“那不是觉得你可爱嘛。”顾楠妤的嘴角忍不住上扬,“后来那兔子灯被你不小心碰坏了,你还偷偷跑回灯市,硬是让工匠连夜修好了给我。”
“谁让你喜欢。”沈卿尘的声音温柔下来,“只要你喜欢,别说碰坏一只灯,就是……”他的话忽然顿住,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抽气声。
“卿尘?你怎么了?”顾楠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没事。”他很快恢复平静,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虚弱,“书架好像又沉了些,压得有点疼。”
顾楠妤咬紧下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——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被迫弯着,左腿被沉重的书架死死压住,额头上或许也布满了冷汗。可他却还要强撑着安慰她。
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她急忙转移话题,声音尽量轻快,“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,也遇见过一次小地洞,当时我正爬在老槐树上掏鸟窝,吓得直接摔了下来,摔进了树下的泥坑里,像只泥鳅似的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地说着,从童年趣事说到初遇时的情景,说到他偷偷为她学做点心,结果把厨房烧了半间……她不敢停,怕一停下来,就会听见他痛苦的声音,怕那片死寂会吞噬掉所有希望。
沈卿尘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,偶尔应一声,或是发出一声轻笑,但顾楠妤能感觉到,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,回应也越来越迟缓。
“卿尘,你别睡!”她察觉到不对,急忙提高声音,“跟我说说话,随便说什么都行!”
“……楠妤。”他的声音变得很轻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“如果……如果我撑不到出去……”
“不许说胡话!”顾楠妤厉声打断他,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,“你必须撑下去!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看你说的那片油菜花,还要……还要和你在一起……”
缝隙那头沉默了片刻,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,带着无尽的温柔:“好……都听你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,顾楠妤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搬开上面的砖瓦。她心中一喜,刚想呼救,却见那道透进光的缝隙里,忽然落下一块拳头大的碎石,正好砸在她前方寸许的地方。
紧接着,头顶的横梁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,似乎有再次坍塌的迹象。
“楠妤!”沈卿尘的声音骤然拔高,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。
顾楠妤下意识地缩起身子,死死闭上眼睛。她能感觉到头顶的重压越来越沉,周围的空间似乎在一点点缩小,那道唯一的光源也开始变得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