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,手心紧紧握着辉子冰凉的手指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,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柔和的光影。这已经是第136天了,她几乎习惯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的滴答声。
临床家属的小姐姐今天也在,她叫阿芳,是个性格活泼的中年妇女。阿芳的丈夫几个月前也因意外住进这里,虽然恢复得慢,但她总能用乐观的态度感染周围的人。阿芳轻轻拍了拍小雪的肩,说:“慢慢来,日子一天天过去,总会好起来的。我第一次见到我老公能眨眼的时候,也激动得不行。”
小雪点点头,目光却一刻不离辉子的脸。辉子依旧安静地躺着,呼吸均匀,偶尔睫毛会轻轻颤动,像是即将苏醒的征兆。医生说,脑损伤后的恢复过程漫长而不可预测,但任何微小的动作都可能预示着进步。
阿芳提议说:“要不要试着和辉子多说说话?我记得我老公刚开始对声音特别敏感,尤其是熟悉的嗓音。”小雪犹豫了一下,她其实每天都在和辉子说话,从早上的天气到晚上的新闻,从孩子的成绩到家里阳台上的花开。但辉子始终没有反应。
今天,阿芳鼓励她:“你就说说你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吧,那种情景说不定能唤起他的记忆。”
小雪深吸一口气,开始轻声说起十几年前的秋天。那时她和辉子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,她不小心把咖啡洒在辉子的书上,两个人从尴尬到相视一笑,后来聊了一整个下午。她说起辉子第一次牵她的手时,手指都在发抖;说起他们结婚那天,辉子在婚礼上紧张得差点忘了誓词。
说到一半,小雪注意到辉子的眼皮动了动。她停顿了一下,心跳加速。阿芳在一旁小声提醒:“继续,别停,他在听。”
小雪继续说着,声音有些哽咽:“你还记得吗?去年咱们去海边,你非要教儿子堆沙堡,结果自己被浪打湿了裤子……”就在这时,辉子的头缓缓地、极其轻微地转向了她的方向。
那一瞬间,小雪屏住了呼吸。辉子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,但眼珠朝着她的方向转动,仿佛在寻找声音的源头。他的脸依然平静,可那一丝微小的动作却像巨石投入湖面,在小雪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。
“他……他在看我?”小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阿芳也激动地凑过来,小声说:“是啊,他在转头!辉子,你能听见小雪说话对不对?”
辉子的动作很慢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他的头只转动了不到十度,却足以让小雪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和微微颤动的下颌。那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眼睛依旧闭着,但眼睑下的动作表明他在努力。
小雪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“辉子,我是小雪,你听见了吗?我们都在等你回家。”
之后的几分钟里,辉子没有再动,但那一瞬间的回应已经足够。小雪趴在床边,肩膀因激动而微微发抖。阿芳递过来一张纸巾,轻声说:“你看,我说过会有进步的。虽然慢,但只要不放弃,总会等到奇迹。”
护士进来检查时,小雪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。护士笑了笑,记录下辉子的反应,并嘱咐小雪继续保持这种积极的交流。“脑部恢复往往是从这些小细节开始的,”她说,“每一个动作都是希望的信号。”
下午,小雪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开。她继续坐在床边,握着辉子的手,低声说着家里的事。儿子下个月要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,阳台上的茉莉花又开了几朵,邻居家的猫最近总来串门……她不再急切地期待回应,只是平静地叙述,像是在和一位老友聊天。
黄昏时分,小雪起身准备离开。她轻轻吻了吻辉子的额头,低声道:“明天我再来看你。”
走出病房时,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。虽然辉子依旧昏迷,但那个微小的转头动作像一束光,照亮了漫长的等待。她想起医生曾经说过,康复之路就像爬一座看不到顶的山,每一步都艰难,但每一步都离山顶更近。
回到家,小雪给儿子做了他爱吃的番茄鸡蛋面。饭桌上,她轻声告诉儿子:“爸爸今天有进步了,他会转头看妈妈了。”儿子睁大眼睛,兴奋地问:“那爸爸是不是快醒了?”小雪摸摸他的头,微笑着说:“爸爸在努力,我们也要继续加油。”
夜晚,小雪坐在书桌前,翻看辉子昏迷前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。照片上,三个人笑容灿烂,背景是春天的樱花。她轻轻抚过辉子的脸庞,低声说:“我们会等你,无论多久。”
窗外的月亮渐渐升起,清辉洒满房间。小雪知道,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,而她和辉子的故事,还在继续书写。
第二天,小雪早早地来到医院,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,里面装着熬了整整一小时的鸡汤。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,发现辉子的床头已经被护士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角度。阳光比昨天更明亮些,照在辉子的脸上,让他苍白的肤色显得柔和了许多。
阿芳今天没在,她的丈夫昨天转到了康复科,据说已经能轻微活动手指了。小雪心里默默为他们高兴,却也忍不住想起辉子何时才能迈出那一步。她坐到床边,打开保温桶,鸡汤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。她用小勺舀了一点,轻轻吹凉,低声对辉子说:“这是你最爱喝的老母鸡汤,我放了点枸杞和红枣,记得你说过补身子最好。”
她没有期待回应,只是耐心地一勺勺喂到他嘴边。辉子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,汤水顺利流了进去。小雪心里一暖,这比昨天又进步了一点——至少吞咽反射更明显了。喂完汤,她拿出手机,播放儿子昨晚录的一段语音。“爸爸,我今天数学考了满分,老师夸我了!你快点儿好起来,我等你带我去游乐园呢。”孩子的声音清脆明亮,充满期待。
就在这时,护士推门进来做例行检查。她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,微笑着说:“血压和心率都比上周稳定,这是个好迹象。”小雪连忙问起辉子转头的事,护士点点头:“这种自主动作说明脑部功能在逐步恢复,但接下来可能需要更长时间的刺激。你可以试试带一些他熟悉的物品来,比如他常听的音乐或者喜欢的书。”
下午,小雪回家翻箱倒柜,找出了辉子的旧mp3播放器。里面存着不少他大学时爱听的摇滚乐,还有几首他们恋爱时常一起听的民谣。她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戴在辉子耳朵上,按下播放键。第一首是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,旋律响起时,她注意到辉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虽然很快又恢复平静,但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她心跳加快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她一直守在床边,时而轻声说话,时而播放音乐。黄昏时分,主治医生来查房,仔细检查了辉子的瞳孔反应和肢体反射。“有进步,”医生肯定地说,“特别是对声音的反应比之前明显。不过昏迷时间越长,恢复过程越需要耐心。你们家属的陪伴很重要,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。”
小雪送医生到门口,回头时瞥见辉子的右手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。她快步回到床边,握住那只手,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微弱力量。这不是她的错觉——辉子确实在尝试动弹。她激动地按响呼叫铃,护士赶来后,她也确认了这个变化。“这是好事,”护士笑着说,“说明神经信号在慢慢接通。”
这一晚,小雪没有回家。她靠在陪护椅上,握着辉子的手,耳边是mp3里循环播放的歌曲。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映在辉子安静的侧脸上。她想起很多年前,辉子曾说过要带她去看北极光,那时他们刚结婚,对未来充满憧憬。现在,她只盼望能在某个清晨,看到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重新睁开。
夜深了,医院走廊渐渐安静下来。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是时间的脚步,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。小雪轻声哼起恋爱时常唱的那首歌,旋律温柔,歌词里藏着他们共同的回忆。辉子的呼吸声均匀绵长,仿佛在梦境中与她合唱。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时,小雪感受到手心传来的轻微压力。她睁开眼,发现辉子的手指正轻轻勾着她的手指,虽然力道微弱,却带着明确的意图。她抬起头,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——朦胧,困惑,但确确实实地望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