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上没说别的,只提了洛北关的雪、冰河上的血,最后写着:“三日后辰时,府门为君开。”
周泰的手微微颤抖,信纸在掌心攥出了褶皱。他抬头看向穆霄,目光锐利如刀:“你是……福王的人?”
穆霄不置可否,只道:“福王说,洛阳的天,该晴了。”
院里的妇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,站在周泰身后,看着丈夫通红的眼眶,又看了看穆霄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敢出声。
周泰深吸一口气,将信纸小心折好,塞进怀里,对着穆霄拱手,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:“请回禀王爷,周某……准时到。”
穆霄点了点头,没再多言,转身融入巷弄的阴影里。刚走出没几步,就听到身后院门关上的声音,接着是周泰的声音,比刚才亮了几分:“老婆子,找件干净衣裳,再把我那杆旧枪擦出来……”
夜风掠过巷弄,带着野菊的清香。穆霄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残月,加快脚步朝通判李默的住处走去。他知道,这封信不仅是邀约,更是点燃旧部心中火焰的火星——只要这火星不灭,洛阳的天,总有晴的一日。
穆霄踏着青石板路,穿过两条街,便见一栋独立的院落立在巷尾。门头悬着块“李府”木匾,漆色虽有些斑驳,却打理得干净,门前石阶扫得一尘不染,透着几分读书人的讲究——这正是通判李默的住处,比周泰家体面,却远不及五品官应有的气派,想来是被排挤多年,早已无心经营。
他翻墙而入时,正院书房的灯还亮着。窗纸上映着个伏案书写的身影,身形清瘦,执笔的手势稳健,正是李默。
穆霄推门而入,脚步极轻,却还是惊动了案前的人。李默却头也未抬,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,墨痕晕开,是工整的小楷。他声音平淡,像在说一件寻常事:“你是王显派来的吧。”
穆霄没接话,只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,目光落在案上的纸卷上——那是一份奏章,开篇便写着“弹劾洛阳知府王显贪墨河工银十万两”,字迹力透纸背,带着几分激愤。
“福王到洛阳,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。”李默写完最后一字,放下笔,却依旧没看穆霄,只伸手蘸了蘸朱砂,在落款处盖上自己的印信,“王显容不下我,不是一天两天了。能否等我把这份奏章誊抄完?也算……留个念想。”
穆霄依旧沉默,指尖轻轻叩着桌面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仆人的敲门声:“老爷,知州府派人来了,说王大人请您过府议事,轿子已在门口等着了。”
李默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:“来得倒快。”他扬声对门外道,“知道了,让客人先喝杯茶,我处理完手里的公务,马上就去。”
说完,他终于抬眼看向穆霄。三十多岁的年纪,面容清癯,颔下三缕短须,眼神里藏着读书人特有的锐利,却也蒙着层不得志的郁色。“何必这么麻烦。”他站起身,理了理皱巴巴的官袍,“既要动手,在府里了结便是,何苦诓出府外?也罢,走吧,省得污了我这书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