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啥?”
小院里,陈尧小嘴叭叭个不停,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恶意,而听到陈尧最后一句话时,察哈台脸都白了。
这不是形容词,那是真的白了,惨白惨白的。
此时察哈台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半夜把他薅出来,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锦衣卫没给他好脸色。
好家伙,就这罪名要是给他扣实了,恐怕昨晚赵义就不是请他了。
依照国法,地方官员呈送中央且需要皇帝审阅的奏疏居然被人偷摸扣下,这种事在大乾立国以来可是都没有过的。
如果这件事涉及的是别人,那察哈台了不起吃个瓜,顺带愤慨一下,可这件事是和他有关系这就由不得他不怕了。
毕竟文臣武将勾结欺瞒皇帝,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能被皇帝容忍的事,尤其是察哈台这种军功累累的外戚。
所以此时察哈台是真的怕了,手都在发抖。
不过此时他们的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了去,毕竟这是两个大人物在谈事,所以村民们他们都远远的避开了,就等着这位陌生的大老爷能点头答应替他们解决难题。
不过看着这位新来的大人物脸色难看,几个妇人也是偷摸挤到刘宇身边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小郎君,这件事背后的人,是不是让这位贵人都很为难啊,我看他的脸色……”
此时岳茹也是有些担心,忧心忡忡地看着刘宇,毕竟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升起了几分希望。
对此刘宇笑着摆了摆手,随后低声宽慰:“诸位娘子放心,这位贵人并非是为难,而是愤慨……
诸位不知这位贵人生性嫉恶如仇,听闻诸位的遭遇他早已经满心怒火了,不信你们看,他的手是不是在微微发颤,那恰恰是他怒不可遏的表现,诸位若是不信,我料定他片刻后一定会拍案而起!”
众人听得将信将疑,偷偷看去果然看到察哈台手掌微颤。
而此时,陈尧还在继续阴阳察哈台,只不过他也刻意压低了声音:“侯爷,陛下让您来处置这件事,您还不明白道理吗?那就是让您得过且过的!
您看看这些刁民,一个个快死不活的,陛下难道还能为了他们就逼着您处置您的义弟?
实不相瞒,这件事下官到时候也帮您遮掩一二,一定帮您把案子做成铁案,不就是占了些民田,杀了些人,这算什么事儿啊?
这都不叫事!
只要到时候您能让您家那位,把他在宁安县占的土地分下官一些就成。
您放心,下官不贪的,只要一成就行,一定不让您难做。
而且您也不用担心下官反水,毕竟这种事就连陛下都要看侯爷您家的脸色,下官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官,狗一样的东西自然是不敢多嘴了!
您都能在朝堂上一手遮天,把陛下要看的奏疏都按下,下官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失心疯到为了几个刁民,就跟您对着干不是?
下官还年轻,也想再往上走两步,所以借着这个机会,下官也跟您表表忠心,到时候您也帮下官在中枢六部那里提一嘴哈!”
“混账!”
察哈台听着陈尧那毫不掩饰的挖苦和讽刺,顿时就满心恐惧的他再也按捺不住,愤怒的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。
一瞬间,这院子里算是最完整的家具直接就塌了,整张桌面直接崩碎,化作一地的碎木块儿。
见此,陈尧也是赶紧行礼:“是下官说错话了,您息怒,息怒啊!”
此时,不远处的刘宇努了努嘴:“看到没,我说的咋样?”
几个被欺负惨了的妇人此时也是默默地点头,对于刘宇说的话彻底深信不疑了。
片刻后,察哈台意识到自己失态,正要想法补救,就看到刘宇走了过来。
“大致问题,陈县令都说完了,具体细节,你自己问这些百姓吧!”
说着,刘宇也压低了声音:“奏疏被扣的事你不要再管了,以后无论谁跟你聊起这个,你全都朕装傻充愣,听到没?”
“是,是,臣尊……”
察哈台下意识地要行礼,但却被刘宇突然拉住了胳膊。
“现在你是贵人,我就去给你挣钱的白手套,别他娘演穿帮了!”
“白手套?啥,啥叫白手套?”
“你问问题能不能抓重点?”
“可是陛下,您如果处理这件事岂不是更方便,何必要演戏给他们看呢?”
刘宇在外人面前是笑着和察哈台勾肩搭背,但却面不改色的压低声音:“第一,如果朕亲自处理这件事,你也得被牵连,朕知道你和这事没关系,所以才让你来。
第二,朕丢不起这个人,要是让他们知道朕就是那王八蛋皇帝,朕拉不下那个脸!”
听着刘宇最后一句话,察哈台有些想笑但却不敢笑,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前搭话。
“各位,你们遇到的事,我这……这小兄弟……”
“嗯?!”
不等察哈台说完,陈尧顿时一个眼神瞪了过来,眼里明晃晃的都是愤慨。
意思是:你居然敢说陛下是你小兄弟,行,你等着老子参你吧!
对此察哈台立刻一个眼神回瞪回去:“陈县令你眼睛怎么了?是不是风大进沙子了?不行你赶紧找点水洗洗!”
察哈台的意思也很明确:有本事你就去,老子怕你?
周围的人自然是察觉不到这深层意思,一时间倒还真以为陈尧眼睛进了沙子,赶紧过来问候。
闹了一会儿,察哈台也是把具体问题问清楚了,对于自家那个义弟闹出来的麻烦,他此时也是气的不轻,在心里连连骂了好多句王八蛋。
再然后,察哈台便按照刘宇的意思,准备在宁安县审判那畜牲,于是他诚心邀请村中所有人一同过去,既是作为原告,也是听审。
听到这话村中人自然是欢喜的不行,立刻就要随察哈台一起去,而此时院外也是来了十几辆马车。
看着这些,察哈台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:“诸位乡邻,从这里到宁安县城还有二十多里路,咱们这有老有小的走着去太费事了,大家给我个面子,就乘车一起去吧!”
“贵人,这……这真是给您添麻烦了!”
几个老人千恩万谢,说着还要给察哈台磕一个。
察哈台哪里敢接,只能是半拉半扶地送他们这几个老的先上了车。
随后是这群妇人。
到了最后,只剩下岳茹和她三个孩子在车下,于是刘宇便大方的邀请她坐自己的车。
陈尧和许正他们对此都是有话想说,但迫于刘宇的脾气,他们满肚子的话最终也都只能咽了回去。
“小郎君,我这……”
岳茹觉得自己一个不检点的女人,实在没资格坐刘宇的车,毕竟小郎君帮了她太多,她不能再让人家因为自己坏了名声。
对此刘宇也不说它,先是主动把三个孩子抱上了车,随后还是怜心拉着岳茹走了。
一行人离开村子,车辆先行,随后是骑马的众人。
因为车上大都是女人,所以刘宇都选择了骑马,而许正,陈尧,陈宪他们自然也一样,一起吹冷风。
许正突然提议:“陛下,要不咱们再叫一辆马车吧,这天还冷,您龙体要紧啊!”
“是啊陛下,现在倒春寒厉害,这风也冷的紧,臣等受了冻倒没什么,可是九州万方都在您肩上担着,关系重大啊!”
陈宪他们也跟着帮腔。
对此刘宇只是淡淡道:“风再冷也没有朕现在心冷啊!”
察哈台赶紧开始自我谴责:“陛下,臣……”
“这话不是说你的!”
刘宇这话一出,许正他们赶紧认错:“陛下,臣等知罪!”
“朕哪敢让你们知罪?”
刘宇哼了一声:“一个未来的国家宰辅,一个未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,一个刚刚及冠,没有背景却能主政一方的县令,都是百姓眼里的老爷啊!
朕哪里敢让你们知罪!”
“陛下,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,陛下如此说,臣等便连人都做不得了!”
“你们还做不得人了?!”
刘宇顿时横眉竖目:“朕即位第四年,草原还不算彻底平定,那年冬天,一场罕见的大雪差点把整个草原都埋了。
那年朕带着人去救灾,徐相就跟着队伍一起去,那时候他已经是漠北汗国的宰相了。
可是在灾区,他不是一样给灾民煮粥煮药,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,他也是一样把人家当长辈看待。
朕记得那时候灾区有个孩子,破衣烂衫的,手很脏,但却捧着王庭送的半张饼送到徐相面前。
朕记得那张饼也脏了,上面好多的灰土。
可是徐相掉着眼泪把饼吃了,因为那是那孩子把自己有的一张饼掰了一半送过去的。
徐相身位宰辅都没有看不起那张饼,你们凭什么嫌弃人家?!是因为人家靠出卖身体活命?还是就凭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?!”
“陛下教训的是,臣知错!”
“知错不改有个屁用,亏你们俩还是徐相的学生,回去后每个人贬两级,罚俸半年!”
刘宇余怒未消:“朕也告诉你们,她们靠出卖身体活命,这脏的不是她们,而是我们!
是我们君臣无能才让她们这样的,所以该感到羞耻的也应该是我们,这句话,你们给我牢牢记住!”
“是,陛下教诲,臣,记下来了,臣一定改!”
听着皇帝的训斥,三名文官都是点头应下,只不过寒风呼啸,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了。